正午的日头毒得发白,青石板路上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巷子的阴影中,三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仔叼着烟头,一点儿红星忽隐忽现。几人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被许漾护在身前的包包,随着许漾的移动而移动。
领头的那个猛吸一口后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烟蒂“啪”地砸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他用脚底碾灭,鼻腔喷出两道白烟,低声道:“动手!”
急促的脚步声骤然逼近,许漾被斜刺里冲来的人影猛的一撞,肩头剧痛,被一股蛮力撞得踉跄后退。同时,另一个早就伺机而动的黄毛仔迅速闪过,一把拽住许漾身前的小包带子。
“嘶啦——”带子断裂的瞬间,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黄毛已经窜出几米远。
吴晓峰眼疾手快的扶住许漾,另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挥出。
“砰!”的一声,拳肉相撞发出的闷响让人牙酸。那个撞许漾的混混像破麻袋似的倒飞出去,撞翻路边的摊位,上面的鞋子散落一地。那人顾不得疼痛,一骨碌翻了个身踉跄着爬起来,突然从裤兜掏出一把石灰粉扬手就撒!
“闭眼!”
在众人抬手躲避的瞬间,那混混冲着小巷子里仓皇逃窜。吴晓峰余光看见了,不过他却并没有追过去,仍然警惕的守在许漾跟前。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迅速地让人反应不过来。
田大力也迅速放下板车,一个跳跃冲了过来,就要去追黄毛,被许漾一把抓住手臂,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田大力就心领神会的停住脚步,守在许漾跟前。
“抢劫啊!!!”许漾尖锐的叫喊声炸响整条街。
霎时间,整条街像被捅了的马蜂窝。隔壁卖纽扣的阿伯抄起晾衣杆就冲,对面鞋档的肥佬抡起人字拖冲着黄毛的背影砸过去。
“拦住他!”
“死扑街!”
叫骂声中,七八个商户从四面八方围堵。
黄毛像条泥鳅般在窄巷中灵活穿梭,专挑窄巷钻。他猛地撞翻一筐衣架,塑料模特哗啦倒地,追在最前的阿伯被绊了个趔趄。拐过三个弯后,黄毛突然腾空跃起,原来巷尾早停了辆二八自行车,红衫仔猛蹬踏板,后座一沉,两人眨眼消失在骑楼交错的光影中。
许漾摊在吴晓峰的手臂上,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她抹着眼泪哭诉道:“我好几万块钱都被抢走了!完了,全完了...货款都在那个包里......”她声音带着哽咽,眼眶泛红的样子惹得围观群众直叹气。
纽扣阿伯递来半瓶冒泡的汽水:“后生女,钱过手就要存银行,你当这里是乡下啊?”
另一个商户的老板摇头晃脑地念叨,“以后来这边小心着点儿,财不露白,你一出手就有人盯上你了,他们这种飞贼分工明确的很,一人望风,一人接近制造混乱,另一人上手抢。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旁边卖发圈的大婶也凑过来:“报警都没用,你就自认倒霉吧。破财消灾啦!”
许漾红着眼眶连连点头,活像个吃了闷亏的外地客商,“我要去报警!也是我倒霉,怎么偏偏被贼惦记上了,好在订了些货......”
等许漾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市场拐角,身后仍能听见隐约的议论声。几个摊主凑在一起,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指指点点,不时摇头叹气,仿佛在惋惜又一位外地客商吃了大亏。
直到许漾她们出了批发市场,随着人流汇入去往航运公司的主路上,吴晓峰和田大力紧绷的肩线才稍稍放松。田大力压低声音,忍不住问道::“嫂子,那个包......”
许漾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里面放的报纸和砖头。”
她早料到会有人盯上她。这年头,银行金融系统还不完善,汇款转账的手续繁琐且漫长,南来北往的客商哪个不是腰缠万贯来进货?自然也成了飞贼眼中的肥羊。而这时候的治安管理技术也不如现代完善,街头抢夺、扒窃案件时有发生,被抢的客商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许漾在陈记牛仔这么高调,被人盯上是肯定的,本来将那两千块钱装在包里就是掩人耳目,真正的大钱都被她贴身放着呢。所以在张记女装出门前,她借着空档将提货单子放到了自己身上,又在包里放上过了报纸的砖头,背在身上沉甸甸的,从外头看着就像是钱都在包里似的。
“让他们抢个砖头回去压咸菜缸。”田大力憋着笑,想到那群小偷这么努力,结果到时候打开包一看是一块砖头的样子就觉得可乐。
许漾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笑得像只老狐狸,“这下好了,全市场都知道我被人抢了个空,也就没有那么多尾巴跟着咱们了。”这贼可不止一伙,其他“地老鼠”见肥羊已经被宰过一道,自然就散了心思。
田大力冲许漾伸出一个大拇指,“高,还是嫂子高!”他竖起的大拇指在阳光下晃了晃,他夸张的说道:“诸葛亮来了都得给您递烟!”
他是真服了这个小嫂子。从临江来那么老远的穗港,她是一点儿都不怕,路上小心谨慎,比他这个大男人还妥帖。胆子也大,那么多的钱,花起来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和那些老板谈的事情他听都听不懂。说话办事儿都叫人心服口服。
“噗,咳咳咳!”许漾被自己的口水呛的半死,“夸我可以,但可以不要这么夸张。”
“嫂子,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田大力拍着胸脯表明自己的决心。
三人来到大江航运公司。灰扑扑的营业厅里,老式吊扇吱呀转着,墙上贴着“国营运输,利国利民”的标语。过完磅,44元的运费让田大力瞪圆了眼睛,这堆近四百公斤的货,要是走铁路起码得300块钱。
如今国营航运受政策扶持,运费远低于市场成本价。这也是许漾选择水运而非铁路运输的原因。
工作人员看了许漾一眼,低声提醒道:“船期不固定,可能需要等待拼船,一般是3-5天,运到临江差不多10-15天,汛期的话可能更久......”
许漾不着急,她点点头填写了,提供货物清单,水运湿度大,许漾又另外买了几块塑料布和吴晓峰和田大力将货物包裹牢实,边角还用尼龙绳扎得密不透风。
最后许漾支付了运费,领取水路货运单,就算是结束了。窗外,江上的货轮正鸣笛启航,浑厚的汽笛声惊飞了码头上的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