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的指尖在货架间游走,像在弹一架无声的钢琴。她时而驻足细看,时而快速落笔,订货单上渐渐铺满七分潦草三分工整的字迹。许漾核对好款号和数量,在几款高档货品后,她特意标注:“特需:洗标另装,铜扣原厂。”
许漾选了些牛仔裤、马甲、还有衬衫、裙子和外套,基本上将所有的品类都兼顾到了,基础款花哨款也都选了一些,低档中档和高档都有,林林总总一百多件,陈老板的计算器快速的响起,最终显示一串数字:2180,许漾在心里计算了一遍,确认没有算错,确陈老板给打了折,只收了两千整。
“老板,发票分四张开,”许漾的指甲在玻璃柜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间隔都精准得像在发电报,“单张别超五百,品名您知道怎么写。”她抬眼与陈建军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陈建军咧嘴一笑,钢笔在发票本上龙飞凤舞。“你放心吧,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该注意的都会注意。”
他刷刷几笔开好票,甩过提货单“两天后凌晨3:30-5:00来提货。”许漾注意到右下角戳了个针眼。
许漾纤细的手腕一翻,将提货单利落地收进自己随身的小包中,她站直身子,右手向前一伸,“陈老板,期待下次合作了。”
这个标准的商务握手姿势让陈建军愣了一下。他粗糙的手掌在半空悬了半秒才握上去,发现许漾的力道不轻不重,虎口相贴的瞬间还带着恰到好处的上下微晃。陈建军觉得许漾的做派跟那些香江人似的,动不动就握手什么的,小调调和其他拿货的客商不一样。
许漾嘴角噙着笑,连告辞时后退半步的细节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陈建军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走向门口,身后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护着,恍惚间还以为是什么电影场景。他摇摇头笑了,顺手摸出根烟叼上,“做生意久了还真是什么样的客人都能见着。”
两千块钱砸了下去,许漾的名字,像一颗烧红的铁球,“滋啦”一声烙进了这条街老板的脑海中,整个市场上都有了她的名字。淡季的批发市场,钱比人金贵,难得来了一个看着就是大客户的人,那不得热情的招呼着。
黄姨辅料的老板娘小跑着从里间捧出个油纸包,神秘兮兮地解开,“海关扣的,正品Lee同款......”铜扣在玻璃柜台上滚出一道金线,“只要一半的价格。”
许漾捏起一枚对着光看了看,确实是正品,她把铜扣放回油纸包,只说下次再来。
转到丽济服装时更热闹。老板娘直接掀开防尘布,新款裙子像孔雀开屏似的哗啦展开,“香江最新款的裙子,你看看这做工,这布料这工艺,都是那边的......”
果然,大客户的待遇和拖着编织袋的小批发商,确实天壤之别。
当许漾走进张记女装时,老板娘眼睛一亮,亲自掀开里间的防尘帘将试秋款灯芯绒A字裙给许漾看,灯芯绒A字裙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藏青、卡其、酒红...一连串颜色一字排开,像道彩虹。
老板娘正抖开一条卡其色灯芯绒A字裙,裙摆甩出的弧度像朵倒扣的郁金香。
“秋款样板,全穗港独一份!”她拇指摩挲过腰头,“许小姐您摸摸这料子,条纹密度多密,内衬全包边,做工好的很。”
许漾两指夹起布料对着光仔细瞧了瞧,斜45度密拷缝在阳光下泛出细密的鱼骨纹,每英寸18针的走线像用尺子量过般齐整。 确实是好货,颜色也洋气,许漾脑海中已经浮现了许多种穿搭方式。她指尖在腰头暗扣一挑,“咔嗒”一声轻响,R国进口的树脂扣,背面刻着“YKK”极浅的标识。
老板娘笑道:“这批是服装厂的出口R国尾单!二十二块一条,有的颜色要加上一块,五十条起拿。”
“老板,我诚心要,你也别蒙我,这是不是外贸单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她翻出内衬,“这里被剪了,是质检淘汰的次品吧?您说个实诚价吧。”
老板娘也看出许漾是个老麻雀了,知道蒙不住她,当下报了个价。
“老板娘,灯芯绒受潮容易发硬,放久了可不好卖。您给我便宜些,我多拿几件。”许漾笑道,手指在衣摆上弹了弹,“我瞧着您家春款夏款还在清仓,您给我个优惠,我也帮您清清库存。”
老板娘想着那些积压的库存,计算器按得噼啪响,咬牙又给许漾便宜了一些。
许漾当场每个颜色拿了十条,总共拿了50条灯芯绒裙子。又用1.8一件的价格包圆了档口剩下的500条薄款牛仔裤,450元拿了50件西装和80件连衣裙,500元拿了200件衬衫和100件开衫,喜得老板娘点计算器的声音都变的欢快起来。
“仔细检查。”许漾低声嘱咐。吴晓峰鹰隼般的目光紧盯着工人打包,每件衣服都要过手检查。田大力则像只警犬般,把每件衣服都拎到鼻尖闻一闻,生怕夹带霉变货。三人配合默契,一个盯上层,一个查底层,许漾则负责核验中段货品,将卡在中间的烂货给剔除出去。
忙到日头当空,所有货品终于打包妥当。老板娘额头沁汗,看在许漾买的多的情况下,叫自己的工人推着板车帮他们送货。
“阿强!帮许老板送到车站!”这意思就是运费她包了。
许漾却按住板车:“我们人跟着车。”傻子才会让货离开自己的眼睛,这不是给人家掉包的机会吗。
货不离眼,这是跑生意的规矩。否则,半路被调包、缺斤少两,哭都来不及。
老板娘笑了笑,这姑娘年纪轻轻,防备心倒是比老江湖还重。她摆了摆手,“行啦,你自己决定吧。”
田大力弓着背推板车,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许漾贴着车边走,手指始终搭在帆布包裹的边沿。吴晓峰落后半步,紧紧跟在许漾身边,后颈的肌肉绷得发硬。他一直记得周劭的话,保护许漾是第一要务。
板车碾过积水坑,脏水溅在许漾裤脚。市场铁皮棚顶漏下的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拧成模糊的一团,许漾还不知道,自己一出市场就被人给盯上了,现在的她可是一只大肥羊,早就在她拍出2000块钱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