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啊,转眼间小熊队已经整整十七天没摸过球棒了。训练场冷清得让人心慌,队长冯程程攥着签到表在空荡荡的休息区来回踱步,眉毛拧得像麻花。旁边助理教练徐旭抱着胳膊猛叹气,两个人你瞅我我瞅你,愣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冯程程把本子往桌上一摔,“第25届新生两百多号人,居然连一个对棒球感兴趣的都没有?”徐旭苦笑着摇头:“现在小孩都爱打手游、刷短视频,谁还乐意在大太阳底下跑垒啊……”
正愁云惨雾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陶西教练趿拉着拖鞋晃进来,手里还捧着杯枸杞茶。听完两人诉苦,他咂咂嘴,眼皮都没抬:“爱咋咋的呗,想招人就贴海报去喊,实在招不到……”他慢悠悠吹开茶叶,“那就算啦!反正咱队历史上又不是没断代过。”说完竟真背着手晃回办公室了,留下冯程程和徐旭张着嘴愣在原地。
“教练!”冯程程急得追了两步,又被徐旭拽住袖子:“算了算了,你还不了解他?关键时刻永远‘随缘’……”冯程程抓狂地挠头发,忽然眼睛一亮:“找小松学长!他办法多!”
电话接通时,班小松那边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喂?程程啊?”他嗓门亮得炸耳朵,“咋啦?该不会小熊队真要解散了吧?”背景音里隐约传来金属敲击声。
“呸呸呸!学长你别咒我们!”冯程程把手机贴紧耳朵,“是根本招不到新人!现在新生听见棒球俩字就跑……”
“哦这情况啊……”班小松顿了顿,忽然扯开嗓子笑起来,“等着!这周六我回来帮你薅人!高中时我能凑齐一支队,现在还能没辙?”声音里那股子莽撞又热乎的劲头,隔着话筒都能扑人一脸。
冯程程刚乐开花,忽然盯着屏幕“咦”了一声。画面里的班小松套着深蓝工装,袖口沾着机油斑点,额发被安全帽压得翘起一撮。“学长你这是什么造型?cosplay维修师傅?”
“实训课呗!”班小松把镜头一转,露出身后轰隆作响的机床,“大学和高中可不一样,因为我的专业得学车铣刨磨……”话音未落,另一张圆乎乎的脸突然挤进画面。
“程程!想我没!”谭耀耀的大脸几乎占满屏幕,他还穿着同款工装,鼻梁上架着副滑稽的防溅眼镜。
“谭耀耀学长?!”冯程程惊得手机差点滑出去,“你和学长同校?”
“何止同校,同系同班还同寝室!”谭耀耀一把勾住班小松脖子,两人在机床前歪歪扭扭撞作一团。班小松挣扎着喊:“看见没?连焦耳都能考上大学,招新生打棒球能有多难!”
电话挂断后,冯程程握着发烫的手机怔怔出神。徐旭凑过来戳他肩膀:“发什么呆?小松说什么了?”
“他说周六回来,毕竟他在我们城市的东头的大学……”冯程程喃喃道,目光飘向墙上褪色的合影。那是22届毕业时拍的:班小松龇着虎牙勾住邬童的肩膀,尹柯站在旁边抿嘴笑;焦耳挥舞球棒做鬼脸,谭耀耀鼓着腮帮子啃面包;张诚和薛铁勾肩搭背比耶,自己那时候还留着傻气的锅盖头……
“想起以前了?”解方晟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作为少数留校的老队员,他指尖转着棒球,眼神也落在照片上:“那时候每天训练完,邬童总冷着脸说我们太吵,结果自己加练到最晚。尹柯每次都在本子上记满数据,班小松就扒着他肩膀偷看……”
徐旭噗嗤笑了:“焦耳那大嗓门,投个球非要吼得全场听见。谭耀耀每次跑垒都像滚雪球,张诚总在休息区讲冷笑话……”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现在训练场安静得吓人。”
三人沉默了片刻。风穿过空荡的走廊,吹得宣传栏里泛黄的战绩表哗啦作响。那上面还留着22届和他们23、24届共同创下的市赛冠军记录,墨迹已被阳光晒淡了。
冯程程忽然站起来,把手机揣回兜里:“等学长回来,咱们先自己练!”他跑到器材室抱出一筐棒球,“哐当”放在地上:“就算只剩三个人,也不能让场地荒着!”
解方晟与徐旭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好哇,队长! 解方晟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拾起地上的球,并将其拿在手中轻轻掂了几下,仿佛在感受球的重量和弹性一般。接着他继续说道:那就让我来瞧瞧,经过这段时间之后,你是否有所长进或者退步啦?
话音未落,那颗橙黄色的棒球已如流星般划破天空,拖出一道耀眼弧线。冯程程立在击球区,双手紧握球棒,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风穿过空荡的看台,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光。
他猛然挥棒!熟悉的震颤从虎口蔓延至臂膀。那一瞬,时光倒流——班小松跳着脚在场边嘶喊:“打出去啊!”邬童在投手丘压低帽檐,侧脸线条绷紧如弓。尹柯坐在阴影里,笔尖在战术本上沙沙游走。
原来有些东西从未离开。它们藏在每一次挥棒形成的肌肉记忆里,藏在被阳光晒褪色的合影中。那些汗水浸透的夏日、那些嘶哑的呐喊、那些败北后紧握的手,早已长进骨骼深处。
“砰!”清脆的击球声炸开寂静。球像挣脱束缚的鸟,疾速射向外野。它掠过枯黄的草坪,掠过生锈的记分牌,掠过二十二届毕业生手绘的、已斑驳的队徽涂鸦。
冯程程松开球棒,任它滚落地面。他目送那道弧线坠入远方暮色,忽然想起焦耳总爱在赢球后吼那句跑调的歌,想起谭耀耀偷藏零食被教练追着跑,想起张诚和薛铁为谁守左外野吵到面红耳赤。
风卷起尘土掠过空荡的垒包。他弯腰捡起球棒,轻轻拂去握柄上的灰。那些鲜活的背影仿佛仍在不远处奔跑,汗珠在阳光下闪成一片星海。
“小熊队……”他对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喃喃,声音被风吹散又聚拢,“还活着呢。”
话音落下时,最后一缕夕光正吻上休息区长椅——那里仿佛还坐着累瘫后嬉笑打闹的少年们,时光从未将他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