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少年时代：2 新的小熊队（二）

周五下午的阳光温吞吞地穿过老槐树枝叶，在棒球室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冯程程坐在桌前——桌上没电脑，只有一部手机亮着屏。他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正把招募资料往校园网上传。

“啧，四十个，”他自言自语，“阵容够唬人的。”又确认了一遍集合时间地点：周六中午，学校棒球场。

徐旭从旁边沙发上弹起来，凑过来瞥手机屏，嘴角一扯：“二十五届那帮祖宗会来？听说他们早课出席率比中彩票还低。”

冯程程没抬头，继续盯着进度条。“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往后一靠，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小熊队要续命！”

解方晟抱着一大摞传单进来，油墨味混着汗味。“传单搞定，明天我扫楼去。”他把纸堆往桌上一撂，最上面几张被窗口溜进来的风吹得哗啦一响。

陆秉承在角落摆弄装备，一只旧手套被他套上又褪下。“手套都包浆了，但还能凑合。”阳光正好落在他手里那颗棒球上，皮革磨得发亮，划痕密得像地图。

“这回人多，咱们得绷紧点。”解方晟擦了把汗，“学长明天虽来搭把手，主力还得是咱们。”

陆秉承点点头，没吭声，只把球轻轻抛起又接住。

周成拎着两袋子饮料晃进来，塑料袋窸窸窣窣。“补给到了，冰镇的。”他挨个发，瓶身瞬间沁出一层水珠。“慌什么，人多力量大，总能有几个靠谱的。”

周浩接过饮料，拧开灌了一大口。“就是，咱去年战绩又不差。不过——”他瞟了眼窗外，“现在社团多得跟外卖选项似的，真对棒球上心的能有几个？”

王浩坐在长凳上给报名表编号，笔尖沙沙响。“来一个伺候一个，棒球是运动，也是玄学。要的是真心人，不是凑数的。”

“哐当——”老六从器材室拖出一筐球，金属筐刮地板的声音酸得人牙疼。“清点完毕，明天管够。”他抹抹手上的灰，咧嘴笑，“我还挺期待新人来的，新鲜血液啊，说不定能带来点……呃，新鲜表情包？”

狼尾倚在门边，望着走廊发呆。“求明天别下雨，”他喃喃，“晴天好歹让人心情好点，来报名说不定能多撑五分钟。”

李炜和小包正吭哧吭哧搬桌子。“第一印象，兄弟们，”李炜喘着气调整桌角，“好比相亲，邋遢了谁跟你？”

张龙在黑板上画场地图，粉笔吱呀乱叫。

何扬小龙龙最后冲进来，怀里抱着一卷横幅。“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唰啦一展——“小熊队招募新队员”几个大字张牙舞爪，被夕阳一照，红得晃眼。

“Nice！”冯程程起身走过去，手指弹了弹横幅布面，“明天校门口和球场边都挂上，务必闪瞎路过群众。”

光渐渐斜了，影子拖得老长。冯程程环视这间屋子：墙上的奖状边角微卷，架上的奖杯落着薄灰，角落装备堆得像小山。他深吸一口气——旧皮革、灰尘和隐约汗味混在一起，这是棒球室专属的、不太好闻但让人安心的气味。

窗外槐树叶沙沙响，像在悄悄议论这个即将到来的周六。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解方晟将最后一批传单装进包里，徐旭锁好器材柜，关掉多余的灯。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操场上学生的喧哗声。

“明天见！”大家互相道别，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冯程程最后一个离开，他关上门，锁好，然后将钥匙放进口袋。金属钥匙与口袋里的硬币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当声。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夕阳的余晖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整个走廊染成温暖的金色。

他沿着走廊慢慢走着，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经过公告栏时，他停下脚步，看到刚刚上传的招募信息已经显示在电子屏幕上。蓝色的背景上，白色文字简洁明了，右下角的小熊队徽标在屏幕光中微微发亮。

离开教学楼，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冯程程抬头看了看天空，几片云被夕阳染成橙红色，缓慢地飘移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他想。

谭耀耀死死拽着班小松的胳膊，声音都快劈叉了：“明天社团大活动你鸽了？才刚入伙就不刷存在感？！”

班小松盯着天边下沉的太阳，操场跑步声忽近忽远。“棒球是咱仨的梦，”他声音轻但硬，“我得回月亮岛。”

“冯程程缺了你也能转！”谭耀耀不撒手，“下周回不行？非赶这节骨眼？”

班小松摇头掏手机：“有些事等不了。”拨给尹柯——长嘟声，无人接。再拨，依旧。阶梯教室那头，尹柯瞥了眼震动的手机，屏显“班小松”，手指一划静音，视线落回满黑板的公式。窗外暮色正蚕食白昼。

改拨邬童。通了，但长久空白。城市另一端社团喧嚣炸耳，邬童在嘈杂中隐约感觉裤袋震动，却分身乏术。一个走神，就被大二的学长骂了一顿。

班小松摁灭手机，屏光消失在天色里。“都没接。”他语气平得像陈述事实。远处最后一线光被地平线吞没，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操场。

谭耀耀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日晚上。”班小松望向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校园的围墙，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我只是需要回去确认一些事情。”

两人在路口分开，班小松朝宿舍走去，谭耀耀则转向图书馆的方向。

宿舍里很安静。班小松合上相册，塞进行李袋。

他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空荡的校园。最后一次通话是一个月前，说好十一聚聚，后来就没消息了。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匆匆挂断。大家都忙，新生活像旋涡，把过去卷得越来越远。

他关灯躺下。周五下午，宿舍楼空了大半。光线从窗帘缝挤进来，在天花板上切出一道苍白的线。

明天冯程程他们该很忙吧。新人，讲解，棒球划出的弧线——熟悉，但隔了一层什么。

他想，回月亮岛是对的。有些东西不能等它自己消失。得去找回来，哪怕只是确认已经丢了。

与此同时，冯程程正在家里最后一次检查明天的流程安排。台灯的光圈下，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意事项。

他放下笔，揉了揉眼睛，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期待。棒球社需要传承，需要新鲜血液，这是他们这些老队员的责任。他想起自己刚加入时的情景，那时的他紧张而兴奋，握棒的手都在颤抖。是老队员们的耐心指导，让他逐渐找到了感觉，爱上了这项运动。

阳光斜斜地移过窗台，落在书桌的合影上——小熊队全体队员，笑容明亮，眼里有光。那光里盛着热爱、归属，和那时以为不会结束的明天。

风过树梢，沙沙作响。

这个寻常的周五下午，对冯程程是忙碌的筹备，对班小松是沉默的追寻，对尹柯和邬童，只是又一个平常的日子。

时间静静流走，带着所有人走向周六。棒球场的草尖上，露水正悄悄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