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平康坊的秋光,比春时多了几分醇厚。李善长的知微园里,桂花已缀满枝头,细碎的金瓣落在石桌上,与青瓷茶盏相映成趣。老丞相刚放下手中的《海外舆图》,便见冯拓身披玄色披风,带着一身凉意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神色焦灼的秦峰与户部侍郎赵桓。
“李相,今日请你来,是为航海筹备的急事。”冯拓一落座便开门见山,指了指秦峰,“这小子说造船厂还缺三千名熟练铁匠,户部却迟迟不肯松口,说要优先保障秋收后的河工修缮。”
秦峰上前一步,躬身道:“李相,如今泉州造船厂已有三艘‘海鹘级’战船动工,但龙骨锻造、火炮铸造都缺铁匠。火器营那边虽分拨了两百人,仍是杯水车薪。若再拖下去,明年开春的探路舰队怕是难以如期出发。”
赵桓皱着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沉声道:“李相,并非户部刻意刁难。今年关中丰收,朝廷要兴修渭河水渠,确保来年灌溉;北疆又需囤积粮草,防备努尔哈赤残余势力。国库虽充盈,但若全投给造船厂,其他民生、边防事务便要受影响。”
李善长抚着胡须,目光落在舆图上的南洋航线,缓缓道:“赵侍郎所言不无道理,但航海之事,关乎大唐百年国运。战船早一日建成,便能早一日打通南洋香料之路,届时赚回的财富,远非此刻投入可比。”他转向冯拓,“老将军,北疆守军能否暂缓部分非紧急修缮,匀出一批铁匠?火器营那边,我再去与火器营总管商议,让他们优先保障战船火炮铸造。”
冯拓点头应道:“此事我去安排!北疆守军的营寨修缮可延后两月,铁匠我明日便调两千人送往泉州。只是粮草囤积不能动,那是北疆的根基。”
“粮草之事无需担忧。”李善长看向赵桓,“我已与江南转运使商议,今年江南漕运的粮食可多调拨三成,其中一成专门供应造船厂;另外,从江南盐税、茶税中额外抽调十万两白银,补充造船经费。这样一来,既不影响河工、边防,也能保障航海筹备。”
赵桓眼中的忧虑散去,躬身道:“若能如此,户部便可全力配合。臣明日便拟文,行文江南转运使与各地税司,确保经费、粮草及时到位。”
秦峰大喜过望,起身行礼:“多谢李相、冯老将军、赵侍郎!有了铁匠与经费,臣保证明年开春,首批探路舰队必能扬帆出海!”
几人正商议间,管家来报,说泉州造船工坊总管求见,带来了蒸汽战船的初步模型。众人移步前厅,只见总管捧着一个木质战船模型,船体包着薄铁皮,甲板上架着微型火炮,船尾还有一个转动的木轮。
“陛下令臣等改良的蒸汽动力装置,已初步成型。”总管指着船尾木轮,“此轮以蒸汽推动,比传统船桨航速快三倍,且不受风向影响。只是耐高温的锅炉钢板,还需进一步改良,目前造出的钢板,连续使用三日便会变形。”
秦峰接过模型,仔细查看:“此事我已知晓,昨日已让人去寻访天下冶铁名师。听闻并州有位李铁匠,擅长锻造耐高温铁器,我已派人去请他前来主持钢板锻造。”
李善长看着模型,眼中闪过赞许:“此物若能成功,大唐水师便无敌于海上。你等需悉心钻研,不可急于求成。若有技术难题,可直接上奏陛下,朝廷会举全国之力支持。”
暮色渐沉,知微园的灯火亮起,映着几人商议的身影。航海筹备的道路上虽有阻碍,但君臣同心,各司其职,总能在协作中寻得破解之法。这朱门之内的筹谋,正为大唐的航海大业,铺下坚实的第一步。
泉州城西的造船厂周边,近来成了最热闹的去处。天刚蒙蒙亮,便有无数百姓涌向这里——有的是来应聘造船工匠的,有的是来售卖吃食、杂货的,还有的是特意来看新奇的蒸汽战船模型的。
铁匠李铁山背着工具箱,挤在应聘的人群中,脸上满是期待。上月,他接到泉州造船工坊的征召令,得知朝廷要造能“不用船桨也能航行”的战船,急需熟练铁匠,不仅俸禄翻倍,还能让子女入当地私塾就读。他当即锁了西市的铁匠铺,带着徒弟直奔泉州。
“李师傅,您也来应聘啊!”旁边一个年轻铁匠认出了他,笑着打招呼,“听说这造船工坊的总管,就是之前在长安西市名声大噪的秦千户,他造的火器可厉害了!”
李铁山点点头,眼中满是憧憬:“能为大唐造战船,是咱铁匠的荣耀!之前在长安,我就听秦将军说过,将来要让大唐的龙旗插遍四海。如今能亲手参与,就算累点也值!”
应聘处的官员很快开始登记,看到李铁山的名字,眼前一亮:“你便是并州的李铁匠?秦都督特意吩咐过,若你前来,直接入核心工坊,负责锅炉钢板锻造!”
李铁山又惊又喜,连忙躬身道谢。他跟着官员走进工坊,只见数十个熔炉火光冲天,工匠们各司其职,有的锻造船钉,有的打磨火炮,还有的在组装蒸汽动力装置。工坊中央,摆放着一艘巨大的战船龙骨,气势恢宏。
“李师傅,这便是蒸汽锅炉的图纸,目前最大的难题是耐高温。”工坊总管递过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复杂的锅炉结构。
李铁山接过图纸,仔细研究起来,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这钢板需用精铁反复锻打,再加入少量黄铜,才能提升耐高温性。我先试试改良锻打工艺,三日之内必能造出样品。”
工坊外的街巷上,早已摆满了摊贩。张老三的堂弟张老四,也推着一辆小车来售卖猪肉包子,吆喝声格外响亮:“刚出笼的猪肉包子!皮薄馅大,水师兄弟、工匠师傅快来尝尝喽!”
小车刚停稳,几个水师士兵便围了上来。“张老板,给我来十个包子!”一个年轻士兵笑着说,“自从造船厂开工,这周边越来越热闹,买东西也方便多了。”
张老四手脚麻利地递过包子,笑道:“托朝廷航海的福,咱这生意才这么好!之前在乡下种地,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如今在这摆摊,一天就能挣两贯钱!”
不远处,一个卖布料的摊贩也在高声吆喝:“上好的棉布、绸缎!水师兄弟买布做衣裳,一律八折!朝廷说了,水师出征时,要穿得整齐体面,让海外诸国看看咱大唐的气派!”
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起来:“听说朝廷造的战船,能载上千人,火炮一响,海盗都得吓得屁滚尿流!”“等战船造好,就能去南洋运香料、黄金回来,到时候咱的日子就更红火了!”“我家娃也想去造船厂当学徒,学门手艺,将来也能为大唐出力!”
夕阳西下,造船厂的熔炉依旧火光熊熊,周边的街巷灯火通明。百姓们的欢声笑语、工匠们的敲打声、商贩们的吆喝声,交织成一曲热闹的市井乐章。航海筹备不仅为大唐带来了未来的希望,更在当下滋养着市井的烟火,让民心愈发向唐。
深夜的御书房,烛火比往日更亮了几分。李承烨身着常服,面前摆着三份奏折:一份是秦峰上报的《泉州造船厂筹备进度折》,一份是李善长提交的《航海经费与工匠调配方案折》,还有一份是西域都护府送来的《南洋诸国地理风物折》。
“陛下,秦都督奏报,泉州造船厂已征召工匠八千余人,其中核心工匠两千人,三艘‘海鹘级’战船龙骨已完成,蒸汽锅炉改良正在推进,预计明年开春可完成首艘战船试航。”内侍总管王德全轻声念着奏折内容。
李承烨点点头,拿起秦峰的奏折,仔细看着上面附着的战船图纸,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他抬手在图纸上的南洋航线划了一道线,沉声道:“南洋诸国物产丰饶,香料、黄金、象牙皆是战略物资,更是打通东西方贸易的关键。首艘战船试航成功后,便派探路舰队沿广州-交趾-爪哇航线出发,摸清沿途海况与诸国情况。”
王德全躬身应道:“臣记下了。只是李善长大人在奏折中提及,部分文官仍担忧航海耗费巨大,恐影响民生,建议暂缓探路舰队出发时间,待战船技术更成熟后再推进。”
李承烨放下奏折,拿起朱笔,在李善长的奏折上写下批注:“航海乃百年大计,不可因一时疑虑而停滞。经费与工匠已妥善调配,民生事务亦有保障,无需暂缓。着李善长牵头,向百官详细解释航海利弊,统一朝堂思想。”
他顿了顿,又道:“再拟一道圣旨,封秦峰为‘远洋水师副都督’,全权负责造船厂与探路舰队筹备;从国子监选拔二十名精通地理、历法的学子,送往泉州,协助绘制海图、记录海外风物;令太医院派遣十名医官,随探路舰队出发,负责将士医疗与防治海外疫病。”
王德全连忙提笔记录,不敢有丝毫遗漏。
此时,通政司又送来一份紧急奏折,是并州刺史上报的,说已找到擅长锻造耐高温铁器的工匠李铁山,此人已前往泉州造船工坊,且初步改良的锅炉钢板样品已造出,可连续使用五日不变形。
李承烨眼中露出喜色,当即朱批:“李铁山技艺精湛,赏白银五百两,授予‘匠作郎’官职,令其全权负责锅炉钢板锻造;着工部从全国调拨精铁、黄铜,优先供应泉州造船厂。”
批完奏折,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李承烨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晨曦,心中思绪万千。从平定西域、北疆,到推行农工商并重国策,再到如今开启航海筹备,每一步都离不开君臣同心、百姓支持。而这航海大业,将是大唐盛世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让龙旗跨越山海,让华夏文明传遍寰宇。
清晨九点,太极殿朝会。李承烨端坐在龙椅上,将航海筹备的进度与后续安排公之于众。果然,有几位文官出列反对:“陛下,航海耗费巨大,且海外风浪莫测,将士安危难料。不如先稳固国内,待国库更充盈后再推进。”
李善长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臣以为航海并非劳民伤财之举。据秦都督奏报,首艘探路舰队所需经费,仅需江南盐税、茶税的一成,且待打通南洋航线后,一年内便可赚回十倍利润。届时,朝廷可拿出更多钱财兴修水利、减免赋税,惠及百姓。”
秦峰也出列道:“陛下,水师将士已做好准备,且战船技术日趋成熟,探路舰队配备了最精良的火器与医官,足以应对海外风险。臣愿立下军令状,若探路失败,甘受军法处置!”
李承烨看着百官,沉声道:“众卿所言,朕已尽知。但大唐的疆界,不止于陆地;大唐的盛世,当向沧海延伸!航海大业,朕意已决,任何人不得阻挠!”他掷下鎏金令箭,“着秦峰即刻返回泉州,加快战船建造;着李善长统筹协调各方事务;着户部、工部全力配合,确保航海筹备顺利推进!”
百官齐齐跪地,山呼海啸:“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书房内,李承烨再次展开《天下舆图》,朱笔在海面上勾勒出一条又一条航线。从南洋到印度洋,从东洋到西洋,每一条航线都承载着大唐的希望。案牍之间的每一道批复,朝堂之上的每一次决策,都在为大唐的航海大业,指引着方向。这乾坤一掷的决断,终将让龙旗映沧海,让盛世照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