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宸十年秋的长安,连风都带着富庶的暖意。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往来车马磨得发亮,西域商人的驼队刚在驿站卸了货,波斯地毯的艳色和安息香料的醇厚就漫了半条街;东海商船的船主正抱着刚兑换的官银笑,市舶司的小吏跟在身后核对账目,笔尖划过“珍珠百斛、丝绸千匹”的字样,墨水都透着喜庆。
官学门口更热闹,一群身着粗布儒衫的寒门学子围着新刊印的《实务策论》争论,有人拍着书脊喊“若用此法修黄河,必能少淹万亩田”,有人攥着刚得的助学金凭证抹眼泪——这是陛下推行官学后的第三批学子,没人再因家贫断了功名路。连街角卖糖人的小贩都哼着新编的歌谣:“天子坐龙庭,占城稻满仓,太子守边疆,百姓睡得香。”
可这份浸到骨子里的安稳,在巳时三刻被一声锐响劈碎——
太子李承烨刚从江南官学巡查返程,一身银甲未卸,鞍旁挂着江南学子联名赠送的“守土安邦”木牌,行至朱雀大街中段的胭脂巷口时,异变陡生。一辆油光锃亮的胭脂货郎车突然从巷子里猛冲出来,车轮碾过青石板溅起碎石,车帘被风掀开的瞬间,十数支淬着乌光的弩箭破空而出,箭尖带着毒雾,直指端坐马上的李承烨!
“护驾!”随行玄甲军统领周武反应快如闪电,整个人扑上前,一把将李承烨拽下马背,同时挥起玄铁盾格挡。“铛铛铛”的金属碰撞声刺耳至极,盾牌上瞬间扎满弩箭,乌黑的箭毒顺着木盾纹路往下淌,滴在地上竟腐蚀出细小的坑洼。
混乱中,一支弩箭擦过李承烨的肩头,撕开半幅银甲,带出的血珠刚落地就凝成黑块。他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却死死攥住腰间佩剑,冷汗顺着下颌线砸在地上,喉间的痛哼硬是被他咽了回去,只沉喝一声:“结阵!别放跑一个!抓活口!”
玄甲军早将太子护在核心,三十人瞬间围成铁桶阵,长刀出鞘的寒光逼得刺客不敢近前。车中的四名刺客刚跳下来,就被刀光扫中脚踝,惨叫着倒地;车夫想驾着马车撞开缺口,被周武一箭射穿手腕,马车失控撞在街边的酒旗杆上,木杆断裂的声响震得周围店铺的伙计都探出头来。
剩下两名刺客见势不妙,翻上墙头想逃,却被赶来的金吾卫一箭射穿膝盖,惨叫着摔在人群前。街市上的百姓刚被惊散,见刺客被擒,立刻围上来,有人捡了地上的石子往刺客身上砸,有人高声喊:“狗贼!敢伤太子,活腻歪了!” 连卖胭脂的老板娘都举着拨子骂:“太子殿下为江南修水利,救了多少人?你们这群杀千刀的,不得好死!”
消息像野火般烧进太和殿时,李承宇正拿着新作物“占城稻”的亩产奏疏,指尖刚触到“江南亩产三石、比旧稻增产五成”的朱批,就被闯进来的内侍惊得猛地起身。天子剑“呛啷”出鞘,剑刃映着他骤然冷沉的脸,声音带着雷霆怒意:“在朕的长安,光天化日动朕的太子?监察院呢?让秦锋立刻带人生审!半个时辰,朕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监察院都御史秦锋早带着人候在殿外,闻言躬身领命,转身就往天牢冲。他是秦岳的儿子,当年因想截留军饷被李承宇调去监察院,这几年办事愈发狠辣,最懂陛下此刻的怒火——敢在盛世动储君,这不是刺杀,是挑衅皇权!
刺客的嘴硬不过一个时辰。秦锋没用重刑,只把西域都护府刚送来的“蚀骨水”摆在刺客面前——这水沾肤即烂,却不伤人命,光是那刺鼻的气味就让刺客浑身发抖。领头的前陆氏家奴没撑住,哆哆嗦嗦地供出了主使——三皇子,李承泽。
“废物!”李承宇看着供词上“李承泽”三个字,气得将占城稻的奏疏摔在地上,宣纸散落一地,“朕念他生母早逝,给了他亲王俸禄,让他掌皇家园林,衣食无忧,他却学赵无庸搞刺杀?他以为杀了承烨,这太子之位就轮得到他?”
当夜,天牢深处,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跳动,铁链拖地的声响格外瘆人。李承泽被反绑在刑架上,锦衣早已被血污浸透,脸颊上还留着挣扎时的抓痕,却仍梗着脖子,看见李承宇进来,眼底满是怨毒:“凭什么?李承烨不过是运气好,生得早,守了几次边就成了太子!我也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要屈居人下?”
“凭他敢带三千轻骑闯女真大营,九死一生带回敌军布防图;凭他在江南泡在泥水里三个月,修通疏水渠救了十万百姓;凭他巡查官学时,把自己的干粮分给饿肚子的学子!”李承宇缓步走近,天子剑的剑尖抵住他的咽喉,寒气逼得李承泽浑身发抖,“而你呢?挪用园林经费买弩箭,勾结叛臣余孽,连刺杀都选在百姓最多的朱雀大街——你是想让太子死在乱民眼前,搅得长安人心惶惶,好趁机夺权?”
李承泽瞳孔骤缩,还想狡辩:“我没有……是陆氏的人逼我的……”
“逼你?”李承宇抬手,秦锋立刻捧上一叠密信。最上面的一封,是李承泽写给陆氏残部的亲笔信,字迹潦草却清晰:“若除李承烨,他日我登基,必复陆氏田产。” 下面还有他挪用三万两白银的账册,以及收买东宫太监传递太子行程的记录。“这些,也是他们逼你的?”
铁证砸在脸上,李承泽终于瘫软下去,哭喊着求饶:“父皇饶命!儿臣一时糊涂,儿臣再也不敢了!求父皇看在母子情分上……”
“你的母子情分,早在你买通刺客的时候就断了。”李承宇收回剑,声音冷得像冰,“传朕旨意:废去李承泽亲王爵位,贬为庶民,即刻押赴极北苦役营,终生不得踏入关中一步!其党羽,无论官职高低,尽数斩首示众!”
至于那些藏在西域的陆氏残部,李承宇没给他们留任何活路——密令西域都护府冯远,连夜围剿陆氏据点,所有参与谋划者,斩立决,首级用快马送回长安,悬在朱雀大街示众三日。
消息传开时,李承烨正在东宫养伤。太医刚用解毒汤药敷过伤口,黑肿的部位刚消下去一些,他就撑着身子坐在案前,面前摊着辽东送来的防务奏疏。周武劝他:“殿下,您该好好休息,这些公务交给属下去办就好。”
“不行。”李承烨拿起朱笔,指尖还有些发颤,却一笔一划写得工整,“父皇说,盛世最忌松懈。我这点伤算什么?辽东的将士在雪地里站岗,连热汤都喝不上,才更苦。这份奏疏说女真残部有异动,我得立刻回禀父皇,早做防备。”
这话被前来探望的百姓听了去,第二天一早,东宫门口就堆满了百姓送来的伤药和吃食——有老妇人熬的鸡汤,有学子写的祈福帖,还有小商贩送来的伤药膏。李承烨让内侍把东西都分下去,只留了那叠祈福帖,摆在案头最显眼的地方。
而御书房里,李承宇望着舆图上“极北”“西域”的标记,指尖轻轻敲击。他知道,李承泽只是盛世的第一颗毒瘤,藏在安稳表象下的暗涌,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三日后,火器营的急报就送了进来——新研发的连发火铳图纸,丢了。负责研发的首席工匠林墨,也消失在了泉州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