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庸自刎的鲜血尚未凝固,长安的繁华已如泡影般碎裂。战后的都城,宫阙残破,街道遍布焦土与尸骸,百姓流离失所,露宿街头。昔日摩肩接踵的朱雀大街,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流民们争抢着官府发放的少量救济粮,哭喊声、咒骂声交织,取代了往日的喧嚣。
民心在这场叛乱中遭受重创——百姓既经历了赵无庸暴政的屠戮,也承受了战火带来的家破人亡,对朝廷的信任早已崩塌。“李氏保不住江山,赵无庸更是乱臣贼子”的流言在流民中蔓延,部分绝望的百姓甚至聚集起来,冲击官府粮仓,与前来镇压的士兵爆发冲突。李承佑虽下旨减免全国三年赋税、发放赈灾粮款,却因国库空虚、运输受阻,救济难以覆盖全境,江南、中原多地爆发流民起义,虽规模不大,却如星火燎原,让本就动荡的局势雪上加霜。
比民心涣散更致命的,是藩镇的离心离德。赵无庸叛乱时,边军倒戈虽助朝廷平定叛乱,却也让各地藩镇看清了朝廷的虚弱——禁军折损过半,天驱卫精锐尽失,秦岳、陆秀夫等老将战死,朝中人才凋零,李承佑虽有帝王之名,却已无掌控天下的实力。
北方范阳节度使萧烈,出身边军悍将,手握五万铁骑,借“防备草原库莫奚部”为由,拒不奉召回京,反而截留边境赋税、强征流民扩充军队,甚至暗中与草原部落交易战马军械,形成北方半割据势力;江南润州节度使沈岳,掌控长江中下游水师与漕运要道,以“安抚流民、防备海盗”为借口,封锁大运河,截留江南财赋,要挟朝廷授予其“江南军政自治权”,否则便断绝长安粮草供应;西南黔中节度使孟启,本是地方豪强出身,趁乱勾结西南蛮夷部落,攻占黔州、播州等地,屠戮朝廷派驻官员,自立为“西南王”,与周边藩镇互相攻伐,争夺地盘。
更严重的是,藩镇之间为争夺资源与地盘,已陷入混战。萧烈率军南下,攻占易州、沧州,与河东节度使魏嵩展开惨烈厮杀,边境城池反复易手,百姓惨遭兵祸;沈岳为争夺漕运控制权,与荆南节度使楚峰在长江沿岸陈兵十万,战船密布,随时可能爆发水战;孟启则联合蛮夷部落,东攻澧州,西掠戎州,西南半壁江山几乎脱离朝廷掌控。
“陛下,萧烈已攻占沧州,魏嵩节度使求援文书八百里加急送达;沈岳封锁漕运已满月,长安府库粮草仅够支撑三月;孟启攻陷黔州,守将战死,蛮夷部落正逼近夔州!”内侍接连跪地奏报,声音带着哭腔。
太极殿内,李承佑端坐御座,面色苍白如纸,玄铁拐杖重重叩击金砖,却再也敲不出往日的威严。阶下百官忧心忡忡,争论不休:
“陛下,当速派大军镇压萧烈!若任由其南下,河北之地将尽失!”兵部侍郎**韩锐**出列,语气急切。
“荒谬!”户部尚书柳衡立刻反驳,“禁军残余不足三万,且多是新兵,如何对抗萧烈的五万铁骑?如今长安粮草都靠江南供应,若再得罪沈岳,恐连都城都保不住!”
“那便答应沈岳的要求,授予其自治权,先解粮草之急!”有大臣附和。
“不可!”文天祥之子文焕(承袭父职任监察御史)怒而驳斥,“沈岳狼子野心,今日许其自治,明日便会自立为王!藩镇割据本是乱世之根,若再姑息,大唐江山必将分崩离析!”
朝堂争论不休,民间的混乱更甚。长安城外,流民聚集数十万,因救济粮短缺,多次爆发骚乱,甚至有人被藩镇奸细蛊惑,高呼“推翻李氏,另立新君”;江南地区,沈岳以“保障民生”为名,发放粮食拉拢百姓,不少流民竟投靠其麾下,成为割据势力的炮灰;北方边境,萧烈强征流民入伍,不从者便屠村,百姓要么沦为士兵,要么逃往草原,边境千里无鸡鸣。
更致命的是,地方官府已形同虚设。许多州县官员要么投靠藩镇,要么弃官而逃,基层治理彻底崩坏。盗贼四起,劫掠成风,富裕人家被洗劫一空,贫苦百姓易子而食,昔日的盛世景象荡然无存。
“陛下,臣愿前往江南,劝说沈岳解除漕运封锁!”文焕跪地请命,“臣愿以死明志,让沈岳知晓,藩镇与朝廷本是一体,若朝廷覆灭,藩镇也将万劫不复!”
李承佑望着文焕年轻却坚毅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又满是无奈:“文卿忠勇,朕心甚慰。可沈岳狡诈凶残,你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臣不怕!”文焕昂首,“家父为大唐殉国,臣愿继承家父遗志,为大唐续命!”
与此同时,西南传来急报:孟启已攻占夔州,正沿长江东进,意图与沈岳勾结,南北夹击朝廷。萧烈也已击败魏嵩,率军逼近洛阳,洛阳守将派人求援,称“城破在即,恳请陛下速发援兵”。
太极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李承佑疲惫而绝望的脸庞。他望着阶下争论不休的百官,望着殿外残破的宫阙,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昔日万邦来朝、四海升平的大唐,如今竟落到民心尽失、藩镇割据、山河破碎的境地。
他缓缓起身,玄铁拐杖在金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传朕旨意,文焕出使江南,劝说沈岳;李承泽率禁军残余,驰援洛阳;令李光弼从西域回师,夹击萧烈。至于孟启……”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令楚峰暂弃前嫌,率军西击孟启,许其平定西南后,世袭荆南节度使。”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注——用自治权拉拢楚峰,用忠诚赌文焕的安危,用残余兵力对抗强藩。李承佑知道,这或许无法挽救大唐崩坏的命运,但作为李氏子孙,他必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守护这残破的江山。
殿外,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落叶,如同大唐飘摇的国运。藩镇的铁骑仍在南下,流民的哭声仍在回荡,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长安的上空酝酿。大唐,已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