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一行抵达湖州时,正值秋末冬初,水乡寒意侵骨。
明面上,驸马巡视河工,湖州知府及一应官员小心接待,陪同视察了几处正在加固的堤坝。
沈砚话不多,问得却切中要害,姿态沉稳,威仪隐现,让地方官员不敢怠慢,却也摸不清这位驸马爷的真实来意。
暗地里,随行的暗凰卫精锐以商旅、游学士子、寻亲访友等身份,悄然散入湖州城及周边乡镇,重点查探苏氏绣坊的一切。
沈砚自己也以体察民情、追思先母故里为由,在完成必要公务后,换上便服,仅带两名亲随,开始在清河县及周边悄然走访。
清河县沈氏老宅依旧由那远房族人看守,得知沈砚归来,又是惶恐又是巴结。
沈砚没有过多追究图卷遗失之事,只详细询问了当年母亲在世时的种种细节,尤其是女红往来。
“婶娘的绣活那是没得说!”
看守老宅的族叔沈三回忆道,
“早些年,县里甚至府城都有大户人家慕名来求,但婶娘接活不多,性子也静,多是绣些小件。她用的丝线、花样,好像都和别家不太一样,格外鲜亮精细。对了,她好像特别爱绣梅花,各种姿态的梅,活灵活现的。”
“可曾有人专门来请教,或者有外人特别关注她的绣品?”沈砚问。
沈三挠了挠头:“这个好像有过。大概是砚哥儿你七八岁的时候,有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来过,说是看了婶娘替人绣的帕子,想请婶娘去府上做专职绣娘,许了重利,但被婶娘婉拒了。那婆子也没强求,只是后来还托人送来过几次上好的丝线和图样,说若有兴趣可依样绣来但婶娘好像一次也没绣过那些图样,丝线倒是收下了。”
“可记得那婆子是哪里口音?送的图样是什么?”
“口音有点像是北边官话,又带点南边的软调,说不准。图样嘛,包得严实,我没见过。但听后来来取丝线的仆役私下嘀咕过一句,好像是说什么璇……璇什么图,挺拗口的。”
“那婆子后来还出现过吗?”
“再没见过了。那些送丝线的仆役,后来也没再来。”
数日后,:湖州府城外三十里的霞镇,曾有一家传承超过百年的锦绣阁,说其创始人是一位前朝宫廷流落出来的绣娘,技艺超群,尤擅失传的古法。
锦绣阁在三十年前一场大火中焚毁,东家也葬身火海,传承断绝。但镇上老人依稀记得,那家绣阁鼎盛时,与江南许多绣坊都有往来,收徒传艺也极严格,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内部传承规矩。
霞镇已不复当年繁华,那场大火留下的废墟早已被清理,原址上建起了新的民居商铺。
沈砚寻访了几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许以重金,终于从一位曾是锦绣阁邻居的老妪口中,得知了一些尘封往事。
“锦绣阁的苏娘子,那可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啊。”
老妪眯着昏花的眼睛回忆,“她绣的东西,跟活的一样!听说她祖上是给宫里做事的,会一种叫璇玑绣的绝技,能用绣线藏字画图,神乎其神。不过苏娘子性子孤高,这手艺只传给了她的独生女儿,连儿子都没教。”
“独生女儿?”
沈砚追问,“后来呢?锦绣阁起火后,她女儿去了哪里?”
“唉,说来也是孽缘。”老妪叹息,
“苏娘子的女儿,叫苏晚晴,不仅继承了母亲的手艺,模样更是出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后来好像是嫁去了外地,具体哪里,老婆子就不清楚了。只记得锦绣阁起火前些日子,晚晴好像回来过一趟,神色匆匆,和苏娘子关在屋里说了很久的话,后来就再没见过了。没多久,阁里就起了火,可怜苏娘子。”
苏晚晴!
这个名字让沈砚心头狂跳!母亲姓苏吗?养父从未提过母亲闺名,只称沈苏氏。
难道母亲就是苏晚晴?锦绣阁苏娘子的独生女?
“阿婆,可还记得那苏晚晴的模样?或者,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沈砚声音有些发紧。
老妪努力回想:“模样过去太久了,记不清了,只记得很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清亮亮的,看人时好像能望到你心里去。特别之处,对了,她右手手背靠近腕子那里,好像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形状有点像朵小小的梅花。”
梅花胎记。
沈砚如遭雷击,猛地想起,幼时母亲替他缝补衣物,他曾好奇地摸过母亲右手腕,那里确实有一小块温热的、略略凸起的皮肤,颜色比周围深一些。
他问过那是什么,母亲只是笑笑,说“是娘生来就有的记号”。那时他小,未曾在意形状。
如今想来,那不正是一朵小小的梅花吗?!
母亲苏晚晴,就是锦绣阁苏娘子的女儿,璇玑绣的嫡系传人!那她嫁给的外地,是否就是湖州清河县的沈家?还是说她最初嫁的并非沈家?
“阿婆,苏晚晴当年嫁去了哪里,镇上真没人知道吗?她夫家姓什么?”沈砚压下心中激荡,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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