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霜降。
沈砚天未亮就醒了。轻轻地,确认梁清凰还在睡,一点一点挪开自己环着她的手臂——有点麻了。
他赤脚下地,第一件事是给她掖被角,指尖碰到锦缎之下的肩头,酥麻一路窜到脊椎。
然后他才开始收拾自己,每个动作都放到最轻,像怕惊扰一场美梦。
等她醒来的时辰,他守在门外,站得笔直,呼吸都放匀,只有耳朵支棱着,捕捉内室最细微的声响。
她翻个身,他背肌就绷紧一线。
晨光透窗时,梁清凰醒了。
沈砚立刻进去,伺候她起身。
递热巾时,他先用手背贴了又贴;梳头时,他指尖穿过她长发,力道控制地刚刚好。
她今日要戴那支累丝金凤步摇,他托着她的发髻,寻找最完美的角度,鼻尖几乎碰到她后颈的皮肤,气息屏住。
早膳时,流云送来密报。
稽核组查到通州码头那艘运石料的船,最后消失在往北的凶险礁区。而李慕白那篇《秋雨赋》,被一位懂古密的老翰林点评有军驿密文遗风。
梁清凰看完,把纸递给沈砚。“你怎么看?”
沈砚快速扫过,眼神冷下来:“他一个书生,不该懂这些。游学三年,有问题。”
“嗯。”梁清凰抿了口粥,
“给西客院多送点书,兵书、地理、前朝秘史,都送。看他能读出什么花样。”
沈砚垂眼:“是。”他把她可能爱吃的蟹粉酥,往她面前推了半分。
梁清凰忽然说:“今日我入宫议事,你不必跟着。留在府里,盯紧稽核组和李慕白。”
沈砚捏着筷子的指节一白,喉咙发紧,但出口的话稳稳当当:“臣遵命。”
不让他去。
为什么?
是觉得他昨天水榭反应过激,还是宫里……
他压下所有翻腾,沉默地送她到府门,跪在冰冷石板上,直到銮驾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
秋风卷着落叶打在他官袍上,他起身时,觉得府邸空得刺骨。
一整天,沈砚沉默着。
处理公文,听汇报,巡查布防,效率极高。
只有他自己知道,批阅时总瞥向门口,听禀报时会走神一瞬。他顺路去了西客院外围,看着那紧闭的门,心头那根刺又往里钻了钻。
西客院里,李慕白对着新送来的一堆杂书,面沉如水。
兵书战策、水文地理、前朝宫闱秘录。
像一面面照妖镜。他手指划过一本边军纪略的粗糙封皮,眼神晦暗。
他走到窗边,看着高墙外的天空。
那篇赋……
该有回音了。再没有,他就真是弃子了。
傍晚,梁清凰回府,带着一身宫里的龙涎香和淡淡倦意。
沈砚在门内接驾,垂着头,呼吸里全是她的味道,心脏才落回原处。
他跟着她回寝殿,距离三步,目光黏在她背影上。
殿内,梁清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沈砚亲自端了参茶,轻放在她手边,然后退到阴影里站着,目光描摹她微蹙的眉。
“有些大臣嫌北疆抚恤要多了,宗室老头们对着秋祭仪程吵翻天。”她没睁眼,声音透着厌烦。
沈砚心像被揪了一下。
他迟疑片刻,上前半步,声音放得极低:“殿下,臣给您按按头?”
梁清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沈砚立刻跪坐到脚榻上,这个高度,他需仰视她。
他搓热指尖,小心按上她太阳穴,力道精准。
殿内静得只剩他压抑的呼吸。
按着按着,他视线滑到她衣领下那一小片白,喉结滚动,手下不自觉地重了。
“嗯……”梁清凰蹙眉轻哼。
沈砚猛地收手,脸色唰地白了,伏下身去:
“臣该死!请殿下重罚!”
他等着,等她的怒火或冷漠,身体微微发抖。
梁清凰睁开眼,看了他伏低的背脊几秒。
忽然伸手,勾住他发簪,一抽。
墨发披散下来。
“蠢。”她只吐一个字。
沈砚一颤。
她坐起身,赤足踩在脚踏上,与他视线齐平。
冰凉的足尖抬起他下巴,迫他抬头。他眼里有未散的惶恐,还有被她此刻靠近点燃的、压不住的痴迷。
“半日不见,就慌成这样?”
她声音很轻,却像刀子刮过他耳膜,“是怕宫里有别人?”
沈砚瞳孔骤缩,浑身抖得厉害,最后那点强撑的镇定碎了。
他闭上眼,睫毛湿了。“是。臣怕。”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认了。
在她面前,他从来藏不住。
梁清凰看了他片刻,脚尖抹过他湿漉的眼角。
没安慰。
“继续。”
沈砚颤抖着吸了口气,重新跪直,手再次按上她的太阳穴。
殿外暮色四合。
西客院,李慕白对灯枯坐。一本摊开的边军纪略里,某页角落,多了几个极淡的、用水渍写的符号,正慢慢干透,消失不见。
像是回应,又像是新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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