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在第三日破晓时分,终于力竭。
天空并未放晴,而是沉甸甸地压着铅灰色的云,湿冷的空气裹着泥土和残叶的气息,无孔不入。
檐角断续滴着水,砸在石阶上,声音单调而冷硬。
沈砚早已起身,换上了干爽的墨色箭袖常服——料子是内府特供的暗纹云锦,行动间流光内蕴,却是最利落不过的款式。
腰间束着梁清凰年前赐下的犀角带,带上嵌着一枚她随手赏下的墨玉,被他贴身戴得温润。
他静立在书房外廊下,身姿笔挺如松,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庭院每一个角落,像一柄收入鞘中却时刻感应着杀气的名刀。
流云脚步匆匆穿过湿漉漉的庭院,手中捏着一封插着三根黑色乌鸦羽毛的信笺——北疆镇北王府最高级别、最紧急的军情密报。
她的脸色比天色还要凝重三分。
沈砚眼神骤然一凝,无需言语,转身便与流云一同踏入书房门槛。
他的动作快而轻,几乎没有声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护卫姿态,自然地立于梁清凰座椅侧后方半步之处。
梁清凰已起,正由两名侍女伺候梳妆。
铜镜中映出她今日选的是一套玄底金凤纹常服,庄重威严。
长发尚未完全绾起,几缕青丝垂在颈侧,柔和了眉宇间惯有的冷峭。她从镜中看到流云手中的黑羽密信,以及几乎同步出现的沈砚的身影,抬手,指尖轻轻一摆。
侍女立刻屏息退开,梳篾停留在半空。
“念。”梁清凰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微哑,却无半分慵懒,只有冰泉般的清醒。
流云拆开火漆,迅速浏览,语速平稳却字字如坠寒冰:
“殿下,镇北王萧擎八百里加急。五日前,子夜,北疆孤狼余孽纠集不下三百精锐骑手,分三路同时突袭黑水河畔甲三、丙五、戊七屯田兵站。行动迅捷,配合默契,非寻常流寇。抢走新收粮草约二百石,制式弓弩三十副,箭矢两千,皮甲五十套。我军十七人阵亡,三十余人伤。”
她顿了顿,吸了口气:“贼寇撤离时,在现场最高旗杆上,留下了标记。”
流云将信笺后半部呈上,上面是镇北王府画师急速却精准的描摹。一根被刻意折断的羽箭,贯穿一面粗糙的、用不知名染料绘就的蓝黑色海浪波纹三角旗。
海浪旗。
破军。
梁清凰接过信纸,目光落在十七人阵亡和那幅海浪旗画样上,久久未动。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她指尖无意中划过光滑信纸边缘的细微声响。
那声音极轻,却让沈砚的背脊肌肉瞬间绷紧。
“粮草够百人半月,军械可武装一小队精锐。”终于,她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像薄刃刮过冰面,
她抬眼,目光如箭,射向沈砚:“沈砚。”
“臣在。”沈砚上前半步,微微垂首。
“黑水河兵站位置、遇袭时辰、贼寇撤离方向,综合来看,”他语速快而清晰,带着军旅之人特有的干脆,
“目标是扼守阴山古道南口的三个支撑点。抢掠是为聚集分散人手、补充给养;同时出击是为测试我军反应速度与兵力分布。留下这旗,”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显森寒:“一是向同伙明示南北已通,气焰嚣张;二来,恐怕也有引我方注意于北,或激怒我方大军北调的意图。至于真正的杀招在何处,”他抬眼,与梁清凰的目光一碰,
“需结合东南动向判断。”
“不是判断,是确定。”梁清凰起身,玄金色的衣摆拂过光洁的地面。
她走到巨大的山河舆图前,指尖从东南沿海那处标注了荒岛祭祀的位置缓缓上移,划过漫长的海岸线与内陆河网,最终重重落在北疆黑水河区域。
“破军的杀伐之气,已不再局限于东南海雾。他们在告诉本宫,他们有能力,在南北同时点燃烽火。”
她倏然转身,命令斩钉截铁:“传令萧擎:一,阵亡将士加倍抚恤,伤员妥善救治。二,屯田兵站明面加强戒备,但巡逻范围收缩三成,示敌以弱,制造我军因遇袭而转为保守的假象。”
停顿片刻,她又补充道,“三,黑水河以北,阴山故道沿线,撒出夜不收(最精锐的侦察兵),本宫要的是那些老鼠的藏身洞、联络线,以及他们下一步究竟想叩开哪座关隘!”
“是!”流云迅速记录。
“东南水师第二封急报到了么?”梁清凰又问。
“刚到。”流云立刻抽出另一份,
“水师提督报,扩大搜索后,在更外海发现不明大型帆影,队形似战船集结,但距离太远,风雨阻隔,无法确认具体数量与归属。他们已按殿下前令,进入二级战备。”
“令其保持压迫态势,但不主动接战。沿岸诸州府,严查近期所有船只出入记录,尤其是可能北上的货船。”
梁清凰目光回到舆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在东南与北疆之间划动,似在寻找那看不见的连接线。
“南北呼应,海陆并举。好大的手笔。”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书案一角——那里放着李慕白留下的漕运条陈副本。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李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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