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十号线,像一条被拧紧的领带,勒住北京的喉咙。林知秋被挤在车门口,胸口贴着冰凉的扶手杆,后背却抵着陌生人的呼吸。车厢顶灯惨白,把每一张脸都照成蜡像。她低头刷手机,屏幕里跳出苏适凌晨三点发来的微信:
“秋秋,我又梦见你穿着花盆底在雪地里跑,后面有人追你,喊‘格格’。”
她指尖一抖,把消息划走。列车钻进隧道,玻璃车窗瞬间变成镜子,映出她乌青的眼圈和干裂的嘴角。她别过脸,却在倒影里看见——
自己身后,站着个男人。
高、瘦,穿石青色蟒袍,前后胸绣五爪行龙,龙首昂起,正咬住她的脖颈。朝冠的玉翎微微晃动,像被风拨动的芦苇。男人的脸被帽檐阴影遮去一半,只露出苍白下颌,和一点似笑非笑的嘴角。
林知秋猛地回头。
车厢里挤得寸步难行,却空无此人。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肩膀、每一顶帽子,没有蟒袍、没有龙纹,只有羽绒服与西装外套摩擦出的静电声。列车晃动,她踉跄半步,后背撞在扶手杆上,生疼。再转回玻璃,倒影里只剩她自己——
以及那截悬空垂落的朝珠,仍在她耳侧轻轻摇晃。
“下一站,金台夕照。”机械女声报站,像钝刀划破塑料膜。林知秋攥紧手机,指节发白。她告诉自己:眼疲劳,加上连续失眠,出现重影合情合理。可鼻尖却涌进一股极淡的沉水香,混合着旧纸与雨后石板的冷味——昨夜花盆底鞋里就是这种味道。
列车到站,人潮泄洪般涌出。她被人流裹着往外冲,脚下却像踩着高跷,每一步都软而飘。屏蔽门合拢前最后一秒,她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机,对准车窗——
咔嚓。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玻璃里的男人也抬头,正对镜头,阴影下露出一只极黑的眼睛,瞳孔里映着小小的、穿黑大衣的她。屏蔽门合拢,列车呼啸而去。林知秋低头看相册——
照片里,蟒袍男人清晰存在,就站在她身后半步,五爪龙纹贴着她耳际,像一张血口。
像素没有骗人。
电梯上行,CBD的灯牌在头顶连成白昼。林知秋一路小跑冲进公司洗手间,锁门,坐在马桶盖上,把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男人的脸被帽檐切去眉骨以上,鼻梁高而窄,嘴角那抹弧度——她忽然想起昨夜镜中的“自己”,也是这样的似笑非笑。
她手指颤抖,把照片发到微信搜索框,用“以图识图”。加载圈转了三秒,跳出一条关联结果:
【清东陵文物库 编号E·074 蟒袍像】
黑白档案照,一模一样的石青缎、行龙纹,连朝冠玉翎的缺损角度都吻合。说明栏写着:同治七年制,赐和硕肃亲王系,一九二八年东陵盗案后失踪。
林知秋的后颈“嗡”地麻了。肃亲王——族谱里被撕掉的那页,曾出现过的爵位。她滑动鼠标,却见网页下方多出一行红色小字:
“旗魂未冷,归位。”
字体被加粗,像干涸的血痂。她刷新页面,网页却显示404。再退回到相册,那张照片竟自行模糊,男人的脸被一层灰白雾气吞噬,只剩蟒袍轮廓,像被谁用橡皮生生擦掉。
洗手间隔壁,保洁阿姨开始拖地,塑料桶撞在门槛上,“咣”一声。林知秋被惊得跳起,手机滑落在地,屏幕朝下,发出脆响。她弯腰去捡,却见门缝底下伸进来一张纸条——
A4纸撕下的边条,墨迹新鲜:
“别回头,他跟着你。”
纸条边缘沾着水,拖出一条蜿蜒的泥痕,黑里泛金,与她指缝里的金粉如出一辙。林知秋一把拉开门,保洁阿姨正背对她,推着水桶往前走,拖把布条在地板上画出扭曲的S形,像一条试图逃生的蛇。
“阿姨!”她喊。
保洁回头,一脸茫然,手里除了拖把,什么都没有。林知秋低头,那张纸条已不见踪影,只剩地板上一行湿脚印——前尖后圆,花盆底形状,从隔间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拐进了安全通道。
工位上,电脑开着,屏幕停留在未保存的Excel。林知秋却先拉开抽屉,翻出创可贴,把右手食指缠成白色小鼓槌。血透出来,染成一点殷红,像新点的守宫砂。她深吸一口气,拨通苏适电话。
“帮我请两小时假,说我去医院拍片。”
“你怎么了?”苏适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手指甲裂了,得拔。”她随口编谎,目光却落在电脑旁——那本《旗谱》正摊在键盘上,正是她早晨出门时塞进手提袋的。她明明记得,自己把册子锁进了抽屉。
族谱最后一页,仍缺着。但断口处多了一枚指纹,鲜红,尚未干透,像刚按下去的手印。她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食指血迹已凝成褐壳,指纹纹理却与那枚红印,严丝合缝。
上午十点,会议室。林知秋抱着笔电,坐在最角落。投影幕布上放着客户集团的融资PPT,她负责的部分是“风险缓释”。灯光熄灭,她趁黑点开手机相册,把那张已模糊的照片发到工作群,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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