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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办公室的时钟滴答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晓今天值班,按说这个点她该在工位上复习资格考试,我从办公室门口路过时,特意放轻了脚步 —— 既怕扰了她温书的清静,也想让她安安心心把知识点啃透。
可走回自己座位,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摸向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反复几次后,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了微信:“明天我要去殡仪馆参加单位老干部的追悼会,上午不在公司,你帮着跟小李对接下项目材料,别漏了合作方要的补充说明。” 其实这些嘱咐本可以明天早上临走前说,可我就是想找个话头,多些和她的交集。
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手机就震动了,她回了个 “好的,张哥,我记着了”。我盯着那行字,心里瞬间踏实下来,像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以前总觉得 “心安” 是件抽象的事,直到遇见她才明白,不过是能跟她多说两句话,知道她接收到了自己的心意,便足以让浮躁的心沉下来,平和得像雨后的湖面。可若是断了联系,哪怕只是半天没收到她的消息,心里就会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焦躁得坐立难安,连工作都没法集中精力。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我就开车往殡仪馆赶。路上车不多,晨雾还没散尽,路边的树木像蒙着层薄纱,影影绰绰的。殡仪馆门口早已聚了不少人,黑色的轿车停了一排,人们穿着深色的衣服,脸上带着肃穆的神情,三三两两地站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要去的悼念厅在西侧,是个不大的房间,门口挂着素色的挽联,屋里摆着几个白色的花圈,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百合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厅里只有一位女工作人员,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却格外曼妙 —— 纤瘦的身躯裹着一身黑色工作套裙,领口系着小小的白色领结,黑色丝袜紧紧贴在腿上,衬得双腿愈发修长。她站在悼念厅门口,站姿笔挺规范,脊背自然勾勒出流畅的 S 型曲线,连指尖垂落的角度都透着股专业的利落。
后来才知道,原本安排的主持人临时有事来不了,她便临时顶上。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流程单,声音沉稳得不像临时救场:“请各位来宾肃立,默哀三分钟。” 话音落下,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无声走动。默哀结束后,她又逐一向家属致意,谈吐得体,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没有过分的煽情,却让人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最让我留意的是她鞠躬时的模样 —— 弯腰时腰背从腰部稳稳折下,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正好弯成标准的九十度,上身与地面平行,竟带出一种优雅的 U 型弧度,连裙摆垂落的褶皱都显得格外规整。周围有几位来宾悄悄侧目,眼神里带着赞许,想来也是被她这份专业与从容打动了。
仪式前后不过十分钟,简短却庄重。结束后,家属们围在一起低声安慰,她则独自推着载着棺木的推车从后门离开。推车的轮子是静音的,只有轻微的滚动声,她双手扶着车把,动作流畅自然,脸上不见半分紧张或畏惧,连脚步都没丝毫迟疑。我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想,或许在生计面前,所谓的恐惧早已轻得不值一提。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 “怕”,不过是咬着牙把该做的事做好罢了。
从殡仪馆回来,车子刚拐进公司大门,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林晓。停好车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办公楼走,路过她的办公室时,门开着,工位上却空着 —— 想来是按我昨天的嘱咐,去跟小李对接项目材料了。我心里有点失落,却又忍不住笑自己:都多大年纪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见不到人就心里发慌。
好在没过多久,我在楼道里撞见了她。她刚从茶水间出来,手里拿着个白色的保温杯,看见我时,脚步顿了一下。今天她穿了件黑色紧身棉 t,领口是小小的圆领,衬得脖颈愈发修长,下身配着一条白色半身裙,裙摆到膝盖上面一点,露出纤细的小腿。脸上还略施了粉黛,眉毛画得细细的,嘴唇上涂了淡淡的口红,原本就俏丽的模样瞬间亮了几分,像朵悄然绽放的白玫瑰,透着股说不出的迷人。
“材料对接完了?” 我走上前,故意放慢了语速。
“嗯,都跟小李说清楚了,补充说明也整理好了,等下发给合作方。” 她点点头,手里的保温杯轻轻晃了晃,发出细微的水声。
后来我又特意去她办公室转了转,没什么正事,就是想多待一会儿。看着她低头整理文件的侧脸,忍不住说些疯话:“今天从殡仪馆回来,没看见你,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现在见着你了,才觉得安稳。”
她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抬起头看我,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张哥,你又说这些。” 一边说一边摆了摆手,“快出去吧,我还要复习呢。” 语气里却没半分真的厌烦,连推我的动作都轻轻的,没什么力气。
我知道她耳朵大抵早听出了茧子,这些年我总在她面前说些 “肉麻” 的话,从最初的不好意思,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的脱口而出,早已练得脸不红、心不跳。可她听着却总是波澜不惊,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没半点涟漪,仿佛我说的不是肺腑之言,只是寻常的天气闲聊。
这几天我找着机会,把上周出门旅行时对她的思念一股脑全说了 —— 说在桂林坐竹筏时,看见两岸的青山,就想起她穿浅绿裙子的模样;说在阳朔吃啤酒鱼时,觉得味道不错,就想 “要是她在,肯定也爱吃”;说晚上在酒店陪儿女游泳,看着泳池里的水花,就想起她夏天穿泳衣的样子。有些话事后回想,连自己都觉得理由牵强得可笑,可我也顾不上了 —— 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这样不管不顾地剖白心意,无非是想让她听见我的心声,知道我心里始终装着她。
周三这天,林晓终于按计划请了两天假。前几天她跟我说要请假时,我就一直在琢磨:她要去哪儿?做什么?是跟朋友出去玩,还是回老家?这些本是她的私事,我不该问,也没资格问,可心里却像有只小爪子在挠,痒得坐立难安,连吃饭都没胃口。
纠结了半天,还是在手机上找了她。怕她不愿说,特意找了个工作的由头,发消息说:“你这两天请假,要是公司有急事,能找到你吧?” 发送的时候,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既盼着她回复,又怕她觉得我管得太多。
没想到她很快就回复了,语气很平和:“张哥,我回妈妈家,不出省,就是亲戚家有点事,要去外县一趟,不是去旅行。要是有急事,你给我打电话就行。”
我看着那条消息,反复读了好几遍,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赶紧回她:“好,知道了,你安心办事,工作上的事不用操心。” 其实我还想说 “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可怕说多了让她烦,最终只敲了句 “总归我心里知道了”。这话听着寻常,却是我最真切的心思 —— 能知道她的去向,能确定她是安全的,便足以安放我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挂念。
中午我没打算午休,坐在办公室里整理下周的工作计划。林晓却早早去了休息室,大概是前几天复习太累,想补补觉。我从外面散步回来,在屋里刷着手机,约莫两点多的时候,听见隔壁休息室的门 “吱呀” 一声响,有人走了出去。这本是常事,休息室每天都有四五个人午休,我向来不放在心上,可今天不知怎的,直觉偏要我也出去转转,像是有强迫症似的,我起身往卫生间走。
刚拐过弯,就看见林晓迎面走来。她穿了条带花斑的红色灯笼睡裤,裤腿宽大,走起路来轻轻晃着,像只轻盈的蝴蝶;上身还是早上那件黑色紧身棉 t,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步子轻轻的,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看见我时,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随即又垂下眼睑,不敢看我。
我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像喝了蜜似的,甜得发颤。她走到我跟前时,头垂得更低了,连耳朵尖都透着点淡淡的粉色,那模样乖得让人心尖发颤,我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她。没想到她现在午休还会特意换睡裤,倒是比以前讲究了些,以前她总说 “午休就一会儿,没必要换衣服”,现在却多了这份细致,想来是对生活多了些认真。
这一幕忽然让我想起三年前在昆明的酒店 —— 那天我们一起去出差,晚上她下楼拿奶茶,穿了一身大红的睡衣,领口带着小小的蕾丝花边,头发披在肩上。我正巧在大堂坐着等她,那样鲜活的红色,衬得她皮肤格外白皙,整个人像团燃烧的火焰,亮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那时候我们的关系还没这么僵,她见了我还会笑着打招呼,不像现在这样,连对视都不敢。
午休后我去她办公室说事,是关于合作方反馈的材料修改意见。走到她工位旁,下意识俯身想离她近些,好指给她看需要修改的地方。可我刚弯下腰,她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立刻站起身退到一旁,双手轻轻握在身前,防备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连眼神都带着点疏离。
我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凉了半截。只好直起身子,指着电脑屏幕,隔着半米的距离跟她说修改意见,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了些。说完后,我狠狠看了眼她白皙的脸庞,带着点不甘转身离开 —— 一想到她这一去加上周末就是四天,这四天里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心里又开始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走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我忽然意识到,她非常喜欢红色 —— 有红色的连衣裙,红色的 t 恤,红色的睡衣,还有今天这条红色的灯笼睡裤。红色本该是热烈张扬的颜色,可穿在她身上,却总带着点不经意的温柔,像冬日里的暖阳,不刺眼,却能让人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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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早上,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公司,想在林晓出发前见她一面,跟她说句 “一路平安”。可走进办公楼,却看见她的工位空着,桌上的资格考试教材收得整整齐齐,连水杯都不见了 —— 想来她是提前走了,怕跟我碰面,又要应付我的 “絮叨”。
我站在她的工位旁,看着空荡荡的椅子,心里的渴望像待哺的羔羊般纯粹,又似我家鱼缸里的鱼,总急巴巴地朝人投来渴望的目光,那份迫切,明明白白写在眼底。我掏出手机,翻出与她的微信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终于找了个由头:“之前让你存的那个项目备案表,你转发给小李吧,我怕他找不到。”
没过几分钟,她回复了:“好,我现在发。” 还附带了个 “已发送” 的截图。
我趁机说:“你路上注意安全,祝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这句话我删了又改,改了又删,生怕说得太亲近,让她烦;又怕说得太疏远,表达不出我的心意。
可她只发来一串省略号,没有多余的字,没有表情,什么都没有。我盯着那六个点,看了半天,猜不透其中意 —— 是觉得我啰嗦,还是单纯不知道怎么回复?是不耐烦,还是有别的心思?无数个疑问在心里打转,可最终也只能叹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我对她的眷恋已然说尽,再无多余的话可讲,再说下去,就成了自取其辱。
下班时,我故意多留了**分钟才走,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或许能在楼下撞见她 —— 虽说知道她早就走了,可还是想多待一会儿,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路过她的办公室门口时,见门开着,里面亮着灯,我心里一动,悄悄走过去,却看见她正静静地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望向外头。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的头发垂在肩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我知道,这是她默许我进去的意思 —— 要是不想见我,她早就关上门了。可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咬了咬牙,昂首阔步地走了,没有进去,也没有跟她说话,径直出了办公楼。
就让她在原地愣着吧。我心里有点赌气,又有点失落 —— 她今天没去自习室,也没赴朋友的约,想来过会儿就该锁门回家了。或许她也在等我跟她说话,可我偏不,我也想让她尝尝这种 “等不到” 的滋味。
第二天早上,我从同事口中得知,林晓起得很早,不到七点就从宿舍出发了。我猜她该是打了车去火车站,和她妈妈会合,坐那趟每年必坐的绿皮火车去奶奶家。许是奶奶要过生日了吧 —— 她曾跟我提过,她是妈妈一手带大的,跟奶奶不常见面,可每年奶奶生日,她都会回去。虽说隔着辈份,可她始终记得要认祖归宗,这份孝顺,倒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
今天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户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秋意一天天浓了,风里也带了初显的寒意,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心底忽然涌上一阵肃杀的悲凉。多可惜啊,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才刚走出大学校门没几年,刚见识到人世间的复杂与肮脏,又怎能独善其身?到头来,恐怕也只能像大多数人一样,随波逐流,被生活磨平棱角,变成自己曾经最不喜欢的模样吧。
可我呢?我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故作姿态的谦谦君子,看似对她好,实则藏着私心;还是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明知自己不配,还对她纠缠不休?我越想越乱,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上午还遇上件糟心事。有个下属,仗着自己资格老,态度格外傲慢,好些重要的事都没跟我知会一声,就径直上了集体行政会,害得我在会上被领导问得哑口无言。会上我没发作,想着给她留面子,原以为会后她能主动来我办公室认错,可等了一上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有些人的脸皮,就是厚得超出预期,总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别人都是应该的。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清楚自己错在哪儿,既然她不主动,我也没必要再忍,下午找了个机会,在部门例会上不点名地训了几句,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给她听的。
没想到这女人不仅不认错,还强词夺理,说 “我以为这事不急,想先跟合作方确认了再跟你说”,那副样子,仿佛仗着自己级别跟我差不多,背后还有点硬后台,就可以为所欲为。见她怨气逼人,实在不可理喻,我也懒得再多说 —— 让她知道我的底线,也就够了,跟这种人置气,只会让自己难受。
中午散了步回来,心里还是闷得慌。加上早上接到帮忙办入学的人的电话,说今年因为巡视组在,想让孩子进好学校的事格外难办,几乎没什么希望了。我在电话里连声道谢,说着 “没关系,一切听从安排”,可挂了电话,心里的失落像潮水般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孩子上学的事,加上下属的傲慢,再想到林晓对我的冷淡,所有的负面情绪攒在一起,让我忍不住在微信上跟她讲了这些事。我没指望她能帮我解决什么,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盼着能从她那儿得到点宽慰和关心,哪怕只是一句 “别太着急”“慢慢来”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