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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风从出风口吹出来,带着股凉意,却吹不散我心里的郁结。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捏着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对面林晓的工位 —— 她正低头看着文件,头发垂在脸颊两侧,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她握着鼠标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这阵子,我总在情感的失落里缓步跋涉,攒了太多情绪没处疏解,胸口像压着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以前总以为,心里的症结要么是忘不掉她,要么是狠下心彻底了断,可现在才明白,那些想法有多冒失空泛。我们在同一家公司,同一个部门,每天朝夕相处,一起对接项目,一起整理材料,她根本无法淡出我的视野。之前发过的 “不再见她、不理她” 的誓,早就成了泡影。
她在工作上与我热络如常,该对接的事从不拖沓,该反馈的信息也及时准确,可态度却淡得像水,冷得像铁。上次一起去见客户,路上她全程看着窗外,没跟我说一句话;汇报工作时,她只对着 ppt 说话,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我这边瞟。那份疏离,哪怕在三伏天里,也让我心头倍感凄凉。人明明在身旁,心却像隔了万重山,这种感觉像场不合逻辑的梦,醒来后只剩满心惊惶。
我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和我划清界限了。六一那天的短暂亲昵,她主动跟我聊起童年趣事,还笑着接过我递的冰淇淋,像老天开眼的昙花一现,之后就再没重现过。我试过用各种方式传递真心 —— 早上给她带热豆浆,加班时给她点外卖,甚至故意找些无关紧要的工作跟她搭话,可换来的始终是她礼貌又冷淡的回应,连半分笑意都没有。
她公事公办的言行举止,像台精密的机器,刻板又标准,不带一丝温度,偏又让我挑不出半分错处。有次我故意在她面前提起之前一起加班的事,想唤起点温情,她却只是淡淡回了句 “工作要紧,过去的事不用提了”,一句话就把我堵得哑口无言。我急得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却对她毫无办法。
这场感情的冲锋过后,我像株枯萎的稻草,没了从前的信心百倍、斗志昂扬,连站直都觉得费力。更让人心涩的是,她对我越发没了礼貌。以前她见了我,会笑着说 “张哥好”,递文件时会双手捧着;现在去她那里说事,她既不起身,坐在椅子上连我的脸都不曾抬眼看一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上次我好心提醒她,合作方发来的合同里有个条款需要修改,她却愣了三五秒,像没听懂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 “知道了,我等会儿改”,把我干干地晾在原地,满心的好心全落了空。还有次带她整理项目资料,我在一旁指点她怎么分类更清晰,她竟毫不客气地怼我:“你能不能闭嘴!我自己有办法。” 我想倚老卖老劝她收敛点脾气,说 “年轻人要懂得尊重前辈”,她更直接地回嘴:“这活儿是你干还是我干?要是你干,我现在就走。”
在她面前,我得不到半分尊重,本应当暴跳如雷的我,反倒像老鼠见了猫,吓得胆战心惊,全无半分大男人的气魄。有时候我也问自己,真的是不敢拿出身份训斥她吗?未必。只是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便一味忍让着。毕竟是我先犯了错,她本是个纯情的好姑娘,刚入职时眼里满是纯粹,是我处心积虑地靠近,是我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把她惹毛了,退一步又何妨?
可这份忍让也让心情跟着起伏,有时跌落谷底,真想拉着她把话说清,就此一刀两断,再无拉扯。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她那张清冷的脸,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 我怕真的断了,连现在这点仅存的工作交集都没了。
静下心来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本是个白雪无瑕的姑娘,初入社会时涉世未深、学识尚浅,对职场的复杂、人心的险恶都一无所知。突然有个模样、品味、身家都尚可的老男人,处心积虑地靠近了四年多,还时不时表真心,说些 “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的话,换做谁都会如坠云雾、不知所措吧?
她本想以和为贵、不得罪人,维持着同事间的和睦,却发现这老男人越陷越深,竟生出非分之想。她清醒后想当头棒喝,跟我划清界限,可又碍于同事情面,怕闹得太僵影响工作,只好用这种 “非暴力不合作” 的方式 —— 不主动、不热情、不回应,既保全了两人名分的清白、没让桃色绯闻缠身,又能保持距离相安无事。
不得不说,她的聪明与智慧,比我这精虫上脑、不顾一切,还自诩深谙世事的老男人强太多了。往后,她不会不理我,也不会太理我 —— 只要我还展示不出对他的真心,没有让她完全放心的承诺,她自然会对我敬而远之。我若真想和她走近,就得有 “事竟成” 的恒心,先解决自己的问题,达到她的基本要求,不然眼下这般算什么?终究不会被社会和家庭环境容忍。
说到底,能享受与她这份心照不宣的亲近,能每天看到她,能和她一起工作,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我何苦自寻烦恼?她做得很对,既保护了自己,没让自己陷入不伦的漩涡,也护了我,没让我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们之间这种旁人察觉不到的心灵相通,这种微妙的平衡,多来之不易,何必轻易糟践?我且行且珍惜吧。
本周六我要带孩子去外地旅行,一周不见,或许能让我们都冷静些,好好掂量这份情感的韧性。这些天,我也该冷她几分,不再主动找她说话,不再给她带早餐,杀杀她那自以为是的气焰 —— 不然她真要飘到天上去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我离了她就活不了。
她这几日许是不舒服,不管在办公室还是走廊里,都把件浅灰色的薄毛衣系在腰间,双手紧紧抓着毛衣的边角,生怕被空调吹着。以前她最不怕冷,夏天连长袖都很少穿,现在却这般畏寒,看得我心里直发紧。晚上我加班走得晚,路过她的宿舍楼下,发现她屋里异常安静,不再像以前那样亮着灯,偶尔还能听见她走动的声音;现在连灯都少开,不知是在床上玩手机,还是早早睡了。
连续几天这样,我真担心她的身体,怕她是感冒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每次想给她发微信问问 “身体怎么样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还是没敢按发送键 —— 怕她觉得我多管闲事,又招来她的冷淡。只盼着过几天她能好起来,能再看到她活力满满地在办公室里走动,能再听到她笑着跟同事说话。
如今我们一同办事说话从不含糊,配合得也算默契,却总在刻意避开目光对视。开会时,她总是低着头记笔记,从不与我那炽热的目光相撞;就算在楼道里偶遇,她也只匆匆瞥一眼,就立刻低下头快步走过,留我一人对着空气,满心扑空的失落。
我知道她不过是个普通姑娘,没什么宏大的抱负,不想在职场上争名夺利,不过是想安稳过日子,找个普通、有钱、有能力的人嫁了,生个孩子,过柴米油盐的生活而已,并非旁人想的那般 “精心设计、高不成低不就”。可她也孝顺,不想让母亲操心,就算对我有过好感、动过心,也清醒地掐灭了那点希望,没让自己陷进去。
看来我这种 “付出无回报” 的状态,还要持续下去了。罢了,反正只要能看见她就好,只要她还在我身边,这份心头的寄托就还在,简单又明了。四年半前的一见如故,她刚入职时怯生生地问我 “张哥,这个表格怎么弄”;两年前的表白,我红着脸跟她说 “我喜欢你”;还有那些温情脉脉的过往,她帮我整理办公桌,我陪她加班到深夜 —— 这些都没辜负这四年多的光阴,不算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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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八月,离我带孩子旅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从周二起,公司组织了业务培训,每天上午都要上半天课,讲课的都是上级公司的负责人,内容多是基础业务知识 —— 对初入职场的年轻人或许实用,能帮他们快速熟悉工作流程,可于我这样在行业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 “老资格” 而言,实在枯燥得很,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走神。
可身为负责人,我得做表率,不能中途离场,也不能玩手机,只能硬着头皮听。好在培训室里有个后门,偶尔能借上卫生间或接水的由头,从后排林晓的座位旁走过。每次经过时,我都会放慢脚步,悄悄看看她 —— 有时她在认真看书,手里拿着本资格考试教材,眉头皱着,看得格外专注;有时她在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不知道在看什么有趣的内容。
她穿制服时格外俏丽,藏青色的制服衬得她皮肤更白,脸上该是擦了粉,透着淡淡的光泽,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后来培训不要求穿制服了,她换了件浅紫色的 t 恤,搭配牛仔裤,倒显得平凡了些,没了穿制服时的精致。
这样的培训坚持了四天,到周五下午,想着明天就能休假带孩子去旅行,我强压下想见她的冲动,按捺住躁动的心,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整理文件。心里盘算着 “就此别过吧”—— 毕竟上午培训时已经见过她了,还跟她说了句 “明天我要休假了,有急事给我打电话”,哪怕她只是淡淡回了个 “嗯”,哪怕之前她总躲着我,能说上句话也够了。
没成想,下午她竟来了我办公室两次,其实两件事都未必非要今天办。第一次来是跟我确认下周的工作安排,谈完事转身要走时,我忍不住叫住她:“下周我不在,你要乖乖的啊,别总跟同事闹别扭。” 她没理我,脚步没停,继续往门口走。我追着问:“听见没啊?” 她还是不答,拉开门就走了,只留给我一个清冷的背影。
我懂,这问题她没法回应。说是,显得太亲近;说不是,又像是在跟我赌气,只能用沉默来应对。第二次来是给我送一份合作方发来的合同,这事本可以通过微信发电子版,可她还是亲自跑了一趟。我们站在办公桌前聊了半天,从合同条款聊到项目进度,聊得还算投机。
她要走时,我捏着她手里的合同不肯放,想多留她一会儿。她皱着眉,轻轻往回拽,我没松手,她就再加把劲,直到把合同一点点拽走。那天我看得清楚,她头发有些油,贴在头皮上,脸色也粗糙,没了往日的光泽 —— 女孩子到了二十八岁,果然不打扮就显疲态。可我还是喜欢得紧,毕竟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哪怕只是为了工作。
待手头的琐碎事告一段落,一年一度的家庭旅游终于提上了日程。这次准备去许多地方,答应孩子许久了,从放暑假就天天念着 “爸爸,什么时候去旅行啊”,总算盼来了休假。我提前收拾好了车,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还特意带了孩子爱吃的零食和玩具。
新鲜好玩的体验填满了每一天,孩子的笑声时刻围绕在耳边,可我总莫名感到苦闷孤独,心境时好时坏 —— 我知道,是因为离她太远、太久了。每天晚上等孩子睡了,我都会拿出手机,翻出她的微信对话框,想给她发点什么,比如 “今天去了那里,山水真好看,要是你在就好了”,或者 “这里的鱼很好吃,下次带你来尝尝”,可每次都只是想想,没敢真的发出去。
实在忍不住了,就找些工作上的由头跟她打电话、发微信。有次跟她说 “下周回来要交的项目报告,你先整理个初稿”,电话里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我听着心里就暖暖的;还有次跟她发微信问 “之前让你存的客户资料还在吗”,她回得很快,还附带了个 “oK” 的表情,我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半天,忍不住笑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找她的理由实在可笑又幼稚,说话时也常因为太激动而语无伦次,比如把 “项目报告” 说成 “项目资料”,把 “客户资料” 说成 “客户合同”。她想必也察觉了我的心思,可从没戳破,每次都耐心地回应我。只要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听见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情绪,我心里的苦闷就会烟消云散,立刻变得愉快,心境也豁然开朗 —— 这何尝不是一种生理性的喜欢,一种深入骨髓的牵挂?
周五下午,我们终于返回了本地。车子刚驶进市区,我就第一时间给林晓发了微信:“我回来了,下周正常上班。” 发送成功后,我盯着屏幕等了半天,她却没回。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感受,是觉得 “终于回来了,工作能正常开展了”,还是觉得 “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一早上,我一到公司就叫她来办公室谈话。她推门进来时,穿着件黄 t 恤,搭配宽大的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很朴素,一点不精致。我看着她,笑着问:“这一周我不在,你过得怎么样啊?”
她轻飘飘地说:“很好啊,挺顺利的。”
我质疑地挑了挑眉,打趣她道:“真的很好?这些天我不在,没有人骚扰你……” 话刚说完,就觉得 “骚扰” 两个字不好,太刺耳,赶紧自己先笑了,改口道:“没有人打扰你、关心你,是不是觉得很清净?”
她没回答,只是低着头,手指捏着衣角。我边说边盯着她仔细看,看她脸上的表情,看她有没有瘦,看得她不好意思了,转身就要走:“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赶紧拦住她,脱口而出:“别走,让我好好看看,这一周没见,想死我了!” 这句话说得又急又快,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她的脸瞬间就红了,从脸颊红到耳尖,正要开口说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是同事来送文件。我只好打住话头,让她先回去。
周末她好像回了妈妈家,周六早上我在公司门口碰到她,她说是回来拿点东西;周日一早,又看见她出门办事,一整天没再回公司。我在办公室加班,偶尔抬头看向窗外,能看到她宿舍的窗户 —— 窗帘时不时动一下,就知道她在屋里。
她跟我说这周四、五要请假,我问她是不是出去旅游,她只说 “有事”,没再多说。我便不好再细问 “跟谁去”“去干什么”,怕她觉得我管得太多,又招来她的冷淡。
周一她还是穿得很朴素,黄 t 恤配牛仔裤,可我见了还是喜欢得不得了。只是碍于上周她说话的态度不太好,我才绷着劲儿没太主动理她,没像以前那样找她搭话。可后来一起整理项目资料,来回聊了几句,心里的那点别扭也就释然了。
中午她又点了外卖,没去食堂吃。我路过她屋门口时,见她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个外卖盒,就走了进去,低头看她买的什么:“吃的什么啊,闻着香香的。”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是面,这家的面挺好吃的。”
我没劝她去吃食堂,只一个劲儿说 “我也想吃”。她盯着我不说话,看我馋得样子,像是觉得好笑。
看着她吃饭,我在一边说出了我想对她说的话。
”昨天去大学南门,看见好多新生在父母的陪伴下走进学校,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满是由衷的快乐,我忽然就想到了你 —— 十年前和母亲来报到时,大抵也是这般幸福吧?”不知她是不是只注意到自己从上大学到现在已经十年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的神情,指着门对我命令道:“你出去,你出去!” 我已经把心事说出口了,已经觉得满足,便笑着走了。中午我是不睡觉的,两点时,自己在屋子里打字,中间水杯没有水了,顺便去卫生间,不期然回来时就碰到了,可见是天意。她遥遥地走近我,我停在她屋子门口笑着等她,她默默地看着我,很坦然地走近,当她拿出钥匙开门时,我用手指去碰她的胳膊——没有任何抗拒,我问她怎么起得这样早,她说要去值班,我记着她不久前才值过,不想时间过得这样快捷,时光荏苒,又是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