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飞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那架神机弩模型:“要、当然要!但我们沙蝎部还能出战!我、我这就回去点兵,跟着狼主南下!”
“不急。”谢长安摆摆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是丙字营暗桩的完整录,“草原上还有不少钉子没拔干净。李大人说了,谁清剿的暗桩多,谁就能优先换神机弩。一架神机弩,抵二十个暗桩人头。”
帐内瞬间炸锅。
“我们黄羊部能打!昨天刚宰了两个丙字营的探子!”
“白马部已经清剿了五个!白音长老作证!”
“秃发部……”
看着争先恐后报战功的首领们,谢长安低头,在账本上记了一笔:
“支出:神机弩模型一架(成本五钱)。收入:草原各部战意重燃,估值……无价。”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谣言如刀?
那咱们就用真金白银,把这把刀熔了,打成箭头,射回敌人心窝里去。
同一时刻,漳州城头。
夏侯岚已经分不清脸上是血还是汗。
靖北王昨夜发动总攻,攻城塔第一次推到了城墙下。陷阵旅最后的三百老兵,用身体堵缺口,用牙齿咬攀城的敌军,硬是把这波进攻打退了。但代价是——还能站着的,不到一百人。
她靠在塌了半边的箭楼上,手里攥着半截断枪。枪尖早就崩了,枪杆也裂了,但她舍不得扔——这是父亲留下的。
“小姐……”一个满脸血污的老兵爬过来,手里捧着半囊水,“喝、喝一口……”
夏侯岚接过,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又把水囊递回去:“给受伤的弟兄。”
老兵没接,只是看着她,忽然哭了:“小姐,咱们……咱们守不住了。东门城墙裂缝越来越大,下次进攻,肯定塌。您、您走吧,从西门走,或许还能……”
“走?”夏侯岚笑了,笑容惨淡,“走去哪儿?漳州后面就是幽州,幽州后面就是中原。咱们退了,北境的门就开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城下重新集结的靖北王大军。
战旗如林,刀枪如雪。
“告诉弟兄们,”她声音嘶哑,却清晰,“再守一天。就一天。”
“可是小姐……”
“他会来的。”夏侯岚望向北方,眼神恍惚了一瞬,“那个混蛋……答应过我。”
她握紧断枪。
怀里的平安符,不知何时已经碎了。
但她信。
就像信这城头屹立三百年不曾倒下的青砖。
信那个在矿道里背着她逃命、在草原上带着狼群呼啸的少年。
会回来。
一定。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江南,苏家别院。
苏文清正在看三份礼单。
第一份,是苏家库房的清单:黄金五万两,白银三十万两,珠宝玉器十箱,绸缎五千匹,粮食十万石……
第二份,是军械清单:神机弩一百架(已送三十),三石弩两千张,破甲箭五万支,火药三百箱,战马三千匹……
第三份,是嫁妆清单:东海明珠一百颗,南海珊瑚十座,蜀锦千匹,翡翠头面十二套,田产三万亩,商铺五十间……
三份清单,摊在红木桌案上,像三座沉默的山。
老管家苏福躬身站在一旁,声音低沉:“小姐,库房已空七成。军械坊日夜赶工,工匠们三天没合眼了。嫁妆……是按您吩咐,照着当年长公主出嫁的规格备的,只多不少。”
苏文清轻轻抚过嫁妆清单上“田产三万亩”那几个字,指尖冰凉。
“福伯,”她忽然问,“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苏福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姐。她瘦了,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旧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古井。
“老奴不懂什么疯不疯。”苏福缓缓道,“老奴只知道,老爷临终前交代过——苏家可以倾家荡产,可以满门抄斩,但不能忘恩负义,不能背弃承诺。李乘风将军对苏家有救命之恩,他的儿子……就是苏家的少主。”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况且,小姐您心里……”
“我心里怎么想不重要。”苏文清打断他,收起三份清单,“重要的是,北境不能乱,靖北王不能赢。苏家押上全部身家,赌的就是李破能成事。”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
江南的秋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庭院的芭蕉叶上,噼啪作响。
“第二批军械什么时候能北上?”
“十天后。”苏福道,“但靖北王的密探盯得紧,太湖沿岸已经死了三批咱们的人了。”
“加钱。”苏文清淡淡道,“雇最好的镖局,走最险的路。十天内,必须送到沧河南岸。”
“是。”
苏福退下后,苏文清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
雨丝飘进来,打湿了她的鬓发。
她想起很多年前,父亲牵着她的手,指着北方说:“清儿,你姑姑嫁到了那边。她有个儿子,叫李破。如果有一天他来找你,你要帮他,就像帮自己亲弟弟一样。”
那时她还小,不懂。
现在懂了。
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表弟……”她低声自语,“你可别死啊。苏家三百年的家底,可全押在你身上了。”
雨越下越大。
而此刻,谁也不知道,北漠王庭的金帐里,二王子秃发浑正看着两份信。
左手,是靖北王萧景琰的加急信:河套三郡,再加幽州五城,换北漠出兵牵制草原。
右手,是草原探子的密报:李破奇袭雁回关得手,正在整合部落,军械充足,士气高涨。
秃发浑笑了,笑得像头嗅到血腥味的狼。
“传令,”他对帐外亲信道,“集结三万骑,南下。”
“殿下,打谁?”
“谁弱打谁。”秃发浑眼中闪过贪婪,“等他们两败俱伤,咱们……通吃。”
命令传下。
北漠草原的深处,三万铁骑开始集结。
战马嘶鸣,刀枪如林。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此刻的野狼坡,李破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望向北方。
怀里的玉坠,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