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神山大营的清晨,是被一阵摔碗声砸醒的。
白音长老那碗喝了一半的奶茶,在听到“李破接受朝廷招安”消息的瞬间,脱手而出,在羊毛地毯上炸开一团污渍。老独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斥候,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砂纸磨铁:
“你再说一遍?”
斥候脑门贴地,声音发颤:“靖、靖北王的人正在草原各部落散发抄本,说狼主被朝廷封为北境都督,要、要出卖草原,换一世富贵……”
“放他娘的狗屁!”秃发木合一拍桌子站起来,旱烟杆子在手里捏得嘎吱响,“李破那小子要是想当官,当年在漳州就该跟着高启回京城!何必跑到草原上喝风吃沙,跟咱们这些老骨头搅合?”
赫连勃勃倒是冷静些,但脸色也难看:“关键是有人信。草原这些年被朝廷坑怕了,那些小部落,一听‘招安’‘封官’,怕是真会起疑心。”
帐内一时死寂。
只有谢长安噼里啪啦拨算盘的声音格外刺耳。老账房头也不抬,手指在空气里虚划:“谣言传播成本:抄本纸张、人工、快马,折银约五十两。潜在收益:分化草原联盟,估值……至少五千两。这买卖,靖北王做得值。”
“谢先生!”白音长老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算账?!”
“不算账怎么行?”谢长安终于抬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可笑的竹片眼镜,“谣言如刀,杀人不见血。但刀再利,也得砍对地方。咱们现在要算的是——怎么把这把刀,折断了塞回萧景琰嘴里。”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狼神山:“三位长老,草原二十九部,现在大营里有几个?”
秃发木合想了想:“咱们三部的精锐都在,慕容风的兵马南下了,剩下……二十五部的首领或代表,有十九个在大营准备‘那达慕’,六个在各自部落。”
“十九个……”谢长安眼珠转了转,“够了。麻烦三位长老,现在就把这十九位请到大帐。咱们开个会。”
“开会?说什么?”
“说三件事。”谢长安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靖北王造谣。第二,李大人正在雁回关跟靖北王死磕。第三……”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精光:“分赃。”
“分赃?”
“对。”谢长安走回桌边,哗啦一声摊开账本,“苏姑娘送来的三十架神机弩,按部落实力和出兵人数分配。三石弩、破甲箭、火药、粮草、药材……全部明码标价,用战功和忠诚度兑换。”
他看向三位长老:“谣言说李大人要出卖草原?那咱们就告诉他们——跟着狼主,有肉吃,有刀拿,有钱赚!比那个只会画大饼的靖北王,实在一千倍!”
白音长老独眼亮了:“好主意!草原人实在,见着真东西,比什么谣言都管用!”
“但有个问题。”赫连勃勃皱眉,“神机弩这些军械,是李大人的底牌,现在拿出来分……万一有人拿了东西翻脸?”
谢长安笑了,笑得像只老狐狸:“所以得按‘战功’分配。什么叫战功?跟着李大人南下打靖北王,叫战功。留在草原清剿丙字营暗桩,也叫战功。但光拿东西不干活……”
他合上账本,声音冷了下来:“谢某的账本上,可记着每一架弩、每一支箭的去向。将来清算的时候,连本带利,都得还回来。”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就这么办!”
一刻钟后,狼神山大帐。
十九个部落首领或代表坐成两排,神色各异——有的焦虑,有的怀疑,有的干脆眼观鼻鼻观心,装傻。
白音长老拄着拐杖站在中央,独眼扫过众人,开门见山:“靖北王散播谣言的事,都听说了吧?”
帐内一阵骚动。
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沙蝎部的代表沙里飞,小心翼翼开口:“白音长老,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沙蝎部小,经不起折腾。万一狼主真的……”
“真的什么?”秃发木合冷笑,“真要是接受了朝廷招安,李破现在应该在京城领赏,而不是带着一百人去爬雁回关的悬崖!你们知道雁回关现在什么情况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展开念道:“昨日丑时,狼主亲率百骑奇袭雁回关,生擒守将马如龙,焚毁粮仓军械库,关城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靖北王已分兵两万回援——这,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出卖草原’的狼主,正在干的事!”
帐内一片哗然。
沙里飞瞪大眼睛:“百骑打雁回关?还打下来了?”
“不然你以为靖北王为什么急着造谣?”赫连勃勃拍案而起,“因为他怕了!怕草原真拧成一股绳,跟着李破南下,捅穿他的老巢!”
正说着,帐帘突然被掀开。
谢长安抱着一卷账本走进来,身后跟着巴图和其格——两人抬着个沉重的木箱。
“诸位,”谢长安把账本往桌上一拍,声音清亮,“空口白话没意思。咱们来点实在的。”
他打开木箱。
里面,一架缩小版的神机弩模型,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江南苏氏特供,神机弩。”谢长安拿起模型,咔嗒一声拉开弩臂,“射程两百步,一次发十矢,专破重甲。这样的弩,苏姑娘送来三十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按李大人定下的规矩,这些军械,按战功分配。已经跟着南下的慕容部、赫连部,优先配给。留守草原、清剿暗桩的部落,按缴获和战果兑换。至于那些……”
他看向沙里飞,笑眯眯地问:“沙蝎部去年被丙字营渗透,抓出三个暗桩。按规矩,可兑换三张三石弩,三十支破甲箭。沙里飞兄弟,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