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格担忧道:“那老鸦集还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谢长安眼睛眯起来,手指又开始在空气里拨拉,“孙把头……丙字营的小头目,包下整个客栈等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手里可能有更重要的东西,或者……在等更重要的人。”
他看向巴图:“巴图兄弟,老鸦集你熟吗?”
“三年前路过一次。”巴图回忆道,“是个小集市,百十户人家,一条街,两家客栈,四五个铺子。集市东头有片乱葬岗,西头是条河,河上有座破木桥。”
“好。”谢长安从怀里掏出牛皮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用炭笔快速画了个简易地图,“咱们不去客栈。其格,你脚程快,先一步进集子,扮成卖皮货的猎人,摸清孙把头住哪个房间,带了多少人。”
“巴图,咱俩晚一个时辰进去,走另一条路。你找地方藏马,我去集市上晃悠,吸引他们注意。”
“然后呢?”
谢长安把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响,眼中闪着精明的光:“然后……咱们给这位孙把头,做笔大买卖。”
两个时辰后,老鸦集。
这地方果然小得可怜。一条黄土路歪歪扭扭穿过几十间土坯房,路边堆着牲口粪便,空气里弥漫着牲口味和柴火味。正是晌午,街上却没几个人,偶尔有裹着破棉袄的百姓匆匆走过,眼神警惕地扫一眼陌生人。
谢长安换了身半旧的棉袍,头上戴顶破毡帽,怀里抱着个包袱,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走在街上。那模样,活像个投亲不遇、盘缠用尽的穷书生。
他先去了集市上唯一的杂货铺,买了两张粗面饼,跟掌柜的唠嗑:
“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便宜点的客栈?俺从北边来,投亲没找着人,盘缠快用完了……”
掌柜的是个干瘦老头,打量他几眼,努努嘴:“街东头‘悦来客栈’倒是便宜,不过……这两天被一伙客人包了,不接外客。你去街西头‘刘家老店’问问吧,虽说条件差点,但便宜。”
谢长安千恩万谢,抱着饼出了门。走出十几步,拐进一条小巷,其格像鬼一样从墙后闪出来。
“摸清了。”其格低声道,“悦来客栈二楼天字房,住着个矮壮汉子,应该就是孙把头。带了六个人,都在楼下喝酒。客栈后门对着河滩,方便跑。”
“客栈掌柜和伙计呢?”
“掌柜的被他们关在柴房,伙计吓得躲屋里不敢出来。”
谢长安点点头,从包袱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其格:“把这个,想办法混进他们酒里。”
其格接过,鼻子凑近闻了闻,脸色一变:“蒙汗药?”
“双份的。”谢长安嘿嘿一笑,“李大人剿灭黄羊部时缴获的,药性烈得很,大象喝了都得躺半天。”
“您哪儿来的?”
“顺手牵羊。”谢长安说得理所当然,“打仗嘛,战利品总得有人清点入账。我作为账房,随身带点样品,很合理吧?”
其格无语,接过药包,转身又消失在巷子里。
谢长安则慢悠悠逛到街西头,进了“刘家老店”。这店果然破,门板都漏风,柜台后坐着个打瞌睡的老太婆。
“住店。”谢长安摸出几个铜板。
老太婆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楼上:“二楼最里头那间,被褥自己铺。”
谢长安上了楼。房间又小又冷,除了一张破木板床,啥也没有。他却不急着进屋,而是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推开一条缝——
正好能看见斜对面“悦来客栈”的二楼窗户。
他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
悦来客栈楼下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接着是几声短促的惊呼,然后……没动静了。
谢长安咧嘴一笑,转身下楼,对老太婆道:“婆婆,我出去办点事,晚点回来。”
老太婆摆摆手,继续打瞌睡。
谢长安出了店门,绕到客栈后身的河滩。巴图已经等在那儿,脚下躺着两个被捆成粽子的汉子——是孙把头安排在河边望风的暗哨。
“解决了?”谢长安问。
巴图点头:“其格得手了。那六个在楼下喝酒的全倒了。孙把头在楼上,其格正盯着。”
“走。”
三人从客栈后门溜进去。楼下厅堂里,果然横七竖八躺着六条汉子,个个鼾声如雷,桌上酒菜还没吃完。掌柜的和伙计被其格从柴房放出来,正吓得浑身发抖。
“别怕,”谢长安摸出块碎银子塞给掌柜,“我们是官府的,抓贼。你们今天啥也没看见,明白吗?”
掌柜的捧着银子,连连点头。
上了二楼,天字房门虚掩着。其格守在门外,低声道:“在里面,好像……在烧东西。”
谢长安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一个矮壮汉子背对门口,正把一叠纸往炭盆里扔。听见动静,他猛地转身,手里已经多了把短刀!
但刀还没举起,巴图的箭已经抵住了他的后心。
“孙把头?”谢长安笑眯眯地走进来,顺手关上门,“别激动,咱们聊聊。”
孙把头脸色铁青,眼睛死死盯着谢长安手里的算盘:“你们是谁?苏家的人?”
“聪明。”谢长安拉过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咱们长话短说。你在这儿等谁?等到了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把头咬牙。
谢长安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在手里抛了抛:“认得这个吗?‘逍遥散’……”
“我说!”孙把头瞬间怂了——看来麻子脸那伙人的遭遇,他已经知道了,“我在等、等丙字营的‘信使’!从北漠二王子那边来的,带、带一份名单!”
“名单?”谢长安眼睛亮了,“什么名单?”
“丙字营在草原剩下所有暗桩的名单!”孙把头哭丧着脸,“靖北王怕李破在‘那达慕’前一锅端,让我们把名单转移出去,送到江南……交给王爷在江南的人。”
谢长安和巴图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名单太重要了!如果拿到手,李破就能在“那达慕”前,把靖北王在草原的钉子全拔了!
“信使什么时候到?”谢长安追问。
“今天……今天傍晚!”孙把头道,“从北边来,骑白马,戴狐皮帽,手里拿根镶银的马鞭!”
谢长安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手指又开始在空气里拨拉算盘珠子。
“巴图,其格,把孙把头绑了,嘴塞上,跟楼下那几个扔一起。”他快速下令,“掌柜的,给你十两银子,今天客栈歇业,谁叫门都别开。明白吗?”
掌柜的点头如捣蒜。
“然后呢?”巴图问。
谢长安走到炭盆边,用脚把还没烧完的纸拨出来——只剩几张残片,但能看出是某种密语的抬头。
他笑了,笑得像只偷到鸡的老狐狸:
“然后……咱们替孙把头,等那位‘信使’。”
“等到了之后,做笔大买卖——用一份假名单,换一份真名单。这笔买卖要是做成了……”
他哗啦一摇算盘:
“至少值这个数!”
手指比了个“五”。
“五百两?”其格猜。
谢长安摇头,眼睛眯成缝:
“五万两。还是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