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发木合和赫连勃勃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李破来草原才多久?居然把各部落首领的性子摸得这么清楚!
“而且,”李破补充道,“就算他真走了另外两条路,咱们也不亏。石牙在西边,能挡住绕西山的;黑水部在河谷有眼线,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报信。咱们最多白跑一趟,但莫日根也占不到便宜。”
三位老首领这才彻底信服。
白音长老拍拍李破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你比你爹会算计。他当年就是太耿直,总想着堂堂正正打,结果……”
老人没说完,但众人都懂。
“外公,”李破正色道,“乱世之中,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讲规矩。等咱们站稳了,自然可以堂堂正正。但现在……得用些手段。”
“说得好!”赫连勃勃大笑,“草原上的狼,逮兔子还得用计呢!对付莫日根那种杂碎,讲什么道义!”
正说着,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是雪的斥候冲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狼主!漳州……漳州急报!”
李破心头一紧:“说!”
“靖北王五日前猛攻漳州东门,用上了投石车和攻城塔!乌桓将军亲自上城督战,左臂中箭,箭上有毒,现在昏迷不醒!夏侯校尉……夏侯校尉带着陷阵旅残部死守东门,打退了七次进攻,但、但……”
斥候声音哽咽:“但东门城墙塌了一角,守军死伤过半……粮草……据说只够三天了。”
帐内死寂。
炉火噼啪作响,炭盆里的火星爆开,像溅起的血。
李破闭上眼睛,拳头捏得嘎嘣响。
三天。
漳州只能撑三天。
而他从草原调兵南下,最快也要七八天。
来不及了。
“还有……”斥候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朝廷二十万大军,昨日在沧河发动总攻,但中了靖北王的埋伏,前锋三万溃败,主帅夏侯烈……生死不明。”
“砰!”
李破一拳砸在支撑帐篷的木柱上,碗口粗的松木柱竟裂开一道缝。
“萧景琰……”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带着血仇和杀意。
白音长老按住他的肩膀:“破儿,冷静!现在冲动不得!”
李破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地图前,死死盯着漳州的位置,脑子里飞快计算。
从狼神山到漳州,一千二百里。轻骑急行,日行一百五十里是极限,也要八天。而且中途要经过北漠残部的地盘,要避开靖北王的巡哨……
“来不及了。”他喃喃道,“正面救援,肯定来不及。”
“那怎么办?”赫连勃勃急道,“总不能看着漳州陷落吧?那可是北疆门户!漳州一丢,整个北境……”
“围魏救赵。”李破眼中闪过决绝,“既然来不及救漳州,咱们就直接捅萧景琰的心窝!”
他手指猛地戳在地图某处——雁回关。
“萧景琰八万主力在沧河围攻朝廷大军,两万围漳州。他的老巢雁回关,现在守军最多五千。”李破声音冷得像冰,“咱们不打漳州,打雁回关!”
三位老首领倒吸一口凉气。
“雁回关易守难攻!”秃发木合急道,“当年北漠十万大军打了三个月都没打下来!咱们现在只有一千精锐……”
“不是强攻。”李破摇头,“是奇袭。”
他指向地图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黑水部的老猎人告诉我,雁回关东北五十里,有条‘采药道’,是当年采药人为了进山挖参踩出来的。路极险,几乎垂直,但能绕到雁回关背后。”
白音长老眼睛亮了:“你是说……”
“石牙的五百骑继续在灰狼原演戏,吸引莫日根和各方注意。”李破语速极快,“崔七和慕容风打完鬼见愁一仗,立刻带所有能战的骑兵,大张旗鼓往南走,做出要救援漳州的架势。”
“而实际上,”他手指点在自己胸口,“我亲自带一百人,走采药道,奇袭雁回关!”
“一百人打五千人守的雄关?”赫连勃勃声音都变了调,“破小子,你疯了吗?!”
“没疯。”李破眼中闪着疯狂又冷静的光,“雁回关的守军绝不会想到,有人能从背后的悬崖爬上来。而且现在是冬天,采药道被冰雪覆盖,更没人防备。”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何况,咱们有狼。”
帐外,仿佛回应他的话,传来灰白巨狼悠长的嚎叫。
白音长老盯着李破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得苍凉又骄傲:“你比你爹狠,也比他会赌。当年他要有你这股疯劲,也许……”
老人没说完,重重拍了拍李破的肩膀:“去吧,孩子。草原有我们三个老骨头看着,乱不了。你只管去南边,把那潭水,搅得天翻地覆!”
李破重重点头。
他走出大帐时,雨雪已经停了。夜空如洗,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正从东南方缓缓升起。
月如血,兆兵灾。
李破望着那轮血月,心中涌起滔天战意。
萧景琰,你等我。
等我踹开你的家门,烧了你的老巢,把你从北境之王的宝座上,一把扯下来!
而此刻,他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漳州城头,夏侯岚正倚着断裂的垛口,望着北方同一轮血月。
她手里的断枪又添了新痕,甲胄上凝结着暗红色的血块。三天没合眼,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眼神依旧倔强。
“混蛋……”她对着血月喃喃道,“你再不来……我就真要死在这儿了。”
话音未落,城下又传来震天的战鼓声。
靖北王的新一轮进攻,开始了。
夏侯岚握紧断枪,深吸一口气,对身后还能站着的几十个陷阵旅老兵吼道:
“弟兄们!最后一战!死也要死在城头上!”
“吼——!”
残兵败将的呐喊,在血月下显得悲壮而惨烈。
而更南方,谢长安正躲在一处破庙里避雨雪,抱着算盘嘀嘀咕咕:
“这鬼天气,马料又得多花三钱银子……唉,等到了江南,非得让苏姑娘把这笔账报了不可……”
他掏出牛皮账本,就着庙里残存的长明灯,记下又一笔开支。
庙外,夜枭啼叫,风雪呼号。
天下这盘棋,正走到最血腥的中盘。
而执棋的人们,都已押上了全部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