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他扬声喊道。
谢长安抱着算盘小跑过来:“大人?”
“俘虏里那个靖北王府的队正,还活着吗?”
“活着!崔七给他止了血,现在绑在马厩里,嘴里塞了布,想自杀都难。”
“带过来。”李破顿了顿,“还有,把咱们从黑水部带来的那坛‘醉三日’也拿来。”
谢长安一愣:“‘醉三日’?那可是我用十七种草药配的**酒,喝一口能说三天梦话!成本要五两银子一坛!”
“拿来。”李破重复。
“得令!”谢长安转身就跑,算盘在屁股后头啪嗒啪嗒响。
片刻后,那个满脸血污的队正被拖了过来。他左肩中了一箭,草草包扎过,脸色惨白,但眼神依旧凶狠。
李破蹲下身,拔出他嘴里的布。
“要杀就杀!”队正嘶声道。
“不杀你。”李破从谢长安手里接过酒坛,拍开泥封,一股奇异的香气飘出来,像混合了花香、药香和某种说不出的甜腻,“请你喝酒。”
队正瞳孔一缩:“你想干什么?”
“请你喝醉了,说点真话。”李破捏住他的下巴,把酒坛口凑过去,“关于‘丙字营’,关于草原上还有多少你们的人,关于萧景琰下一步想干什么……”
“你休想!”队正咬牙,死死闭着嘴。
李破也不强迫,只是对石牙使了个眼色。
石牙咧嘴一笑,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按住队正的头,另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
队正憋得脸通红,终于忍不住张嘴呼吸——
李破手腕一倾,酒液灌了进去。
“咳咳咳……”队正剧烈咳嗽,想吐出来,但石牙捂住他的嘴,硬是让他咽了下去。
不过几息工夫,队正的眼神开始涣散,脸上的凶狠渐渐褪去,换上一种茫然的、呆滞的表情。
“成了。”谢长安搓搓手,从怀里掏出小本子和炭笔,“药效维持两个时辰,问什么答什么。李大人,您悠着点问,这药可贵……”
李破没理他,盯着队正的眼睛:“名字。”
“赵四……丙字营第七队队正……”队正声音木然。
“丙字营在草原有多少人?”
“六个队……每队五十人……散在……散在八个部落里……”
帐篷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六个队,三百人。而且已经渗透进八个部落!
“名单。”李破声音更冷。
队正呆呆地报出一串名字和部落。谢长安飞快记录,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额头上冒出细汗。
当最后一个名字报完时,羊皮纸上已经写了整整两页。
李破拿过名单,扫了一眼,眼中寒光闪烁。
八个部落里,有三个是当年会盟的二十八部之一。有两个是中等部落,人口过千。还有三个小部落,但地理位置关键——正好卡在通往狼神山的要道上。
“好一个萧景琰。”李破冷笑,“这是要把草原的喉咙扼住啊。”
白音长老接过名单,只看了一眼,独眼就红了:“白马部也有?!巴雅尔……这个畜生!他是我一手带大的!”
老人浑身发抖,狼头拐杖重重顿地:“我要亲手剐了他!”
“外公息怒。”李破按住他的手,“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名单上这些人,有些可能是被胁迫,有些可能是被收买。在‘那达慕’前,我们得把他们……分类处置。”
“怎么处置?”石牙凑过来,眼中闪着凶光,“全宰了?”
“不。”李破摇头,“名单上三百人,全杀了,草原必乱。而且会打草惊蛇,让萧景琰知道我们已经察觉。”
他走到矮几旁,提起炭笔,在名单上勾画起来:
“第一类,死忠,手上有人命的——七个队正,还有名单上标红的这四十三人。这些人,一个不留。”
“第二类,被收买但没直接作恶的——这部分人,抓起来,关到‘那达慕’之后。到时候当众审判,让他们指认萧景琰的罪行。”
“第三类,”李破笔尖顿了顿,“被胁迫的,或者还不知情的……这些人,我们要争取过来。”
崔七皱眉:“大人,怎么争取?这些人既然上了名单,就算是被胁迫,也难保不会反水。”
“用他们最怕的东西。”李破看向帐篷外漆黑的夜空,“萧景琰能胁迫他们,无非是用家人、用部落安危。那我们就把他们的家人接出来,把他们的部落保护起来。”
他转身,看向白音长老:“外公,这件事需要各部配合。您在草原德高望重,能否联系上这些部落里可靠的人?”
白音长老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能。三十八部会盟的老底子还在,有些老家伙虽然退下去了,但说话还管用。”
“好。”李破将名单一分为二,一份交给白音长老,“这份名单上标绿的,是被胁迫或不知情的人,他们的部落和家庭信息都在上面。请您联系各部老人,暗中接应保护。”
他又将另一份名单交给崔七:“这份标红的,是必须清除的死忠。你带人,三天之内,我要他们全部消失——要做得像意外,像内讧,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明白。”崔七接过名单,眼中闪过冷光。
“石牙。”李破看向这个最勇猛的部下。
“在!”
“你带五十骑,去这三个小部落。”李破在地图上点了三个位置,“他们卡在要道上,必须在‘那达慕’前控制住。能劝降就劝降,不能……就换一个听话的首领。”
石牙咧嘴笑:“这个老子擅长!”
最后,李破看向谢长安。
谢账房立刻挺直腰板,算盘抱在胸前:“大人请吩咐!是要算行动成本还是战后收益?”
“都不是。”李破从怀中掏出苏家玉牌,递给他,“你带两个人,连夜出发,去江南。”
谢长安一愣:“江南?现在?”
“对。”李破压低声音,“去见苏文清。把名单抄一份给她,告诉她——‘东风计划’,可以启动了。”
谢长安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过来。他郑重接过玉牌,小心收进怀里:“大人放心,保证送到!”
安排妥当,众人领命而去。
帐篷里又只剩下李破和白音长老。
油灯的火苗渐渐变小,帐外传来狼群低沉的呜咽声。
“破儿,”白音长老忽然道,“你这手清理门户,是不是太急了?三天时间,要处理三百人,还要控制三个部落……”
“不急不行。”李破走到帐篷口,望着南方,“外公,您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什么吗?”
“什么?”
“不是草原上的暗桩,也不是‘那达慕’能不能开成。”李破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是漳州。”
他转过身,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夏侯烈将军中毒昏迷,城中粮草只够半月。朝廷二十万大军被阻在沧河。每拖一天,漳州就多一分陷落的危险,北疆就多一分落入萧景琰手中的可能。”
“所以你要在‘那达慕’前扫清障碍,然后……”
“然后带兵南下。”李破握紧拳头,“草原的兵,解漳州的围。这是最快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白音长老沉默了很久。
老人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到李破身边,苍老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当年要是像你这么果决,也许……唉。”
他叹了口气,随即挺直佝偻的脊背:“去吧,孩子。草原的事,外公帮你扛着。南边的事……你得自己闯。”
李破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