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三百里外,野马滩西侧。
哈尔巴拉蹲在沙丘后,看着远处白马部的营地。这个黄羊部长老五十来岁,满脸横肉,左眼因早年斗殴留下道疤,看人时总眯着,像条毒蛇。
“长老,都埋伏好了。”一个亲信低声道,“三百骑,五十张弩,都是北边送来的好东西。”
哈尔巴拉舔舔嘴唇:“白马部能战的不到两百人。白音那老骨头,今天该折了。”
“可是……”亲信犹豫,“李破那边万一……”
“李破?”哈尔巴拉嗤笑,“一个中原小子,靠着几头狼就想当草原王?等咱们拿下白马部,抢了他们的草场和女人,再去黑水部‘赴宴’——到时候,是他求咱们!”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贪婪:“再说,北边那位大人说了,事成之后,扶我当东部共主。五千匹战马,一万头羊……够黄羊部吃十年!”
正说着,东边天际线扬起烟尘。
探马飞驰而来:“长老!东边来了一队人马,大约百骑!有狼群跟着!”
“百骑?”哈尔巴拉眯起独眼,“李破还真敢来。”
他站起身,拍拍皮袍上的沙:“传令,弩手准备。等他们进滩,先射狼,再射人。”
“那白马部……”
“一并收拾!”哈尔巴拉狞笑,“今天这野马滩,就是李破和白音老骨头的葬身地!”
野马滩东侧,李破勒住马。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沙地,零星长着耐旱的骆驼刺。远处沙丘起伏,像凝固的黄色海浪。太安静了——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都像是屏住了呼吸。
赫连明珠策马上前,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有铁锈味。还有……汗味。至少两百人,在上风口。”
崔七如鬼魅般从沙地里冒出来,脸上涂着灰褐色的泥:“大人,查清了。哈尔巴拉带了三百二十骑,其中五十个弩手埋伏在西侧沙丘后。弩是军制三石弩,射程百步。”
“还有,”他压低声音,“沙丘背面藏着二十个人,穿的是中原制式的皮甲,用的刀……是靖北王府亲军的制式弯刀。”
李破点点头,看向灰白巨狼:“老伙计,闻到了吗?”
巨狼低吼,前爪刨地,看向西侧沙丘。
“崔七,”李破下令,“带你的人绕到南边,等狼群冲锋时,从背后捅弩手的屁股。”
“石牙那边……”
“他赶得及。”李破看向北方——按照脚程,石牙那五十骑绕路过来,正好能赶上收尾。
他抽出破军刀。锈迹斑斑的刀身在晨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干涸的血。
“赫连明珠。”
“在!”
“你的弓,能射多远?”
“百二十步,能穿皮甲。八十步,能穿铁叶。”
“好。”李破刀指西侧沙丘,“待会儿开打,你带弓手专射那些穿铁甲的。一个不留。”
赫连明珠眼睛亮了:“得令!”
李破深吸一口气,策马上前几步,对着空旷的野马滩朗声道:
“哈尔巴拉长老!黄羊部的草场不够吃了,要来抢白马部的?”
声音在滩上传开,撞出回音。
沙丘后一阵骚动。
半晌,哈尔巴拉骑着匹花斑马走出来,独眼眯着:“李破?你就是那个自称狼煞传人的中原小子?”
“是不是狼煞传人,”李破淡淡道,“你试试就知道。”
哈尔巴拉笑了,笑声像夜枭:“试试?小子,你看清楚,我这里有三百骑!你那一百人,够塞牙缝吗?”
“三百骑?”李破也笑了,“我怎么数着,有两百多在发抖?”
话音刚落,西侧沙丘后突然传来惨叫!
弩手埋伏的位置,沙地里猛地窜出十几条灰影——是崔七的人!短刀如毒蛇吐信,专抹喉咙。不过几个呼吸,五十个弩手倒了一半。
“怎么回事?!”哈尔巴拉脸色大变。
与此同时,北边烟尘大起!
石牙那五十骑根本没绕远路——他们连夜急行军,此刻如猛虎下山,直扑黄羊部骑兵侧翼!
“他娘的!中计了!”哈尔巴拉拔刀怒吼,“杀!全杀了!”
三百黄羊部骑兵从沙丘后涌出。但阵型已乱——前排被崔七的人搅得七零八落,侧翼被石牙冲散,正面……
正面,李破动了。
一百骑苍狼卫如尖刀刺入敌阵。破军刀第一次在战场上扬起,锈迹在挥舞中剥落,露出底下雪亮的刃。刀光过处,人仰马翻。
狼群从两翼包抄,专咬马腿。战马惊嘶,把背上的骑士甩下,随即被狼群淹没。
赫连明珠在五十步外张弓。弓弦响处,一个穿中原铁甲的骑兵咽喉中箭,栽下马去。她面无表情,搭箭,拉弦,再射——又一个。
战场中央,李破对上了哈尔巴拉。
这黄羊部长老确实凶悍,弯刀舞得泼水不进,刀刀砍向要害。但李破的刀法更诡异——不是军中路数,也不是江湖套路,像是……狼。
扑,咬,撕,扯。
第五刀,破军刀撩开哈尔巴拉的防御,刀锋贴着他喉咙划过,带出一蓬血花。
哈尔巴拉捂着脖子,独眼瞪大,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李破收刀,看着他倒下。
“长老死了!”黄羊部骑兵崩溃了,四散逃窜。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不过一刻钟,野马滩上躺了一百多具尸体,大半是黄羊部的。俘虏抓了八十多个,其余逃了。
石牙拎着个穿中原皮甲的俘虏过来:“破小子,逮着条大鱼!这孙子是靖北王府的亲军队正!”
那队正满脸血污,却梗着脖子:“要杀便杀!王爷不会放过你们!”
李破蹲下身,从他怀里摸出块铜牌——正面是白鹰,背面刻着“丙字营第七队”。
“丙字营……”他若有所思,“靖北王派来草原的,不止你们一队吧?”
队正咬牙不答。
李破也不逼问,起身道:“绑了,带回去。谢先生会‘问’出来的。”
他走向白马部营地。营门口,一个须发皆白、拄着狼头拐杖的老人,正静静看着他。
白音长老。
两人对视。风吹过野马滩,扬起细沙。
许久,老人开口,声音沙哑:
“你娘的眼睛,也是这样的。看人的时候,像是能把人看穿。”
李破从怀中掏出狼牙手链,递过去。
白音接过,手指颤抖着摩挲着狼牙,老泪纵横。
“三十八年……”他哽咽道,“我找了她三十八年……”
李破单膝跪地,抚胸行礼:“外孙李破,见过外公。”
白音扶起他,独眼里有泪,也有光:“好……好!乘风那小子,给我留了个好外孙!”
他转身,对营地里涌出来的白马部战士们吼道:
“儿郎们!看清楚!这是李乘风的儿子,是我白音的外孙!从今天起,白马部三千勇士,听他号令!”
“吼!”战士们举刀呼应。
李破抬头,看向南方。
草原的第一块拼图,已经握在手中。
接下来,是“那达慕”大会,是整个草原。
再然后……
是漳州,是江南,是靖北王,是那个害死父亲、让他流浪十八年的仇敌。
怀中的苏家玉牌微微发烫。
他想起苏文清信里那句话:
“江南已动,静待君归。”
快了。
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