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深吸一口气,低声对阿娜尔道:“丫头,待会儿打起来,你骑马往南跑,去黑水部找李大人。我们四个断后。”
“不行!”阿娜尔急道,“我不能丢下你们!”
“听话!”巴图难得严厉,“你是公主,不能出事。快!”
眼看马匪越来越近,阿娜尔咬牙,猛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皮囊,拔掉塞子,朝着巴特尔的方向用力一扬!
一团淡黄色的粉末在空中散开,被风一吹,劈头盖脸罩向巴特尔和他身边的几个马匪。
“咳咳……什么东西?”巴特尔被呛得连打喷嚏,眼睛火辣辣地疼。
“是‘痒痒粉’!”阿娜尔喊道,“我爷爷配的!沾上皮肤,痒三天!”
几个马匪果然开始抓耳挠腮,坐立不安。趁着这机会,巴图一声暴喝:“走!”
四个护卫同时策马,朝着马匪包围圈最薄弱的一处冲去!弯刀挥舞,瞬间砍翻两个猝不及防的马匪。
阿娜尔一夹马腹,跟着冲了出去。
“追!别让那丫头跑了!”巴特尔气急败坏,一边抓挠着脸颊一边怒吼。
七八个马匪立刻调转马头,追向阿娜尔。
阿娜尔伏低身子,拼命催马。她骑的是一匹秃发部最好的枣红马,脚力不弱,但身后的追兵都是草原上刀口舔血的悍匪,马术精湛,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嗖!”
一支箭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前方的胡杨树干上。
阿娜尔心脏狂跳,回头看了一眼——追得最近的一个马匪已经张弓搭箭,准备射第二箭了。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传来一声狼嚎!
“嗷呜——!”
不是一只,是一群!
紧接着,十几道灰色的影子从胡杨林深处窜出,直扑追兵的马匹!是狼!野狼!
马匹受惊,人立而起,好几个马匪猝不及防被甩下马背。狼群趁机扑上,撕咬马腿,攻击落马的匪徒。一时间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阿娜尔愣住了。她勒住马,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狼群……在帮她?
为首的是一头体型中等的灰狼,它没有参与攻击,而是蹲坐在阿娜尔马前十几步的地方,歪着头看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那眼神……竟有些熟悉。
阿娜尔忽然想起,在鹰愁涧时,李破身边那头灰白巨狼,偶尔会用这种眼神看她——那是狼群对“自己人”的认可。
“是李大人……让你们来的?”她试探着问。
灰狼自然不会回答,只是站起来,转身朝着胡杨林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像是在示意她跟上。
阿娜尔犹豫了一下,还是策马跟了上去。
狼群在前面引路,七拐八绕,很快将追兵甩得不见踪影。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林中空地,空地上有堆熄灭不久的篝火,旁边散落着些吃剩的骨头。
灰狼走到空地中央,用爪子扒拉了几下灰烬,叼出个东西,跑到阿娜尔马前放下。
是个用狼牙和彩绳编的手链。
和赫连明珠送给李破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狼牙少了一颗,彩绳的颜色也不同。
阿娜尔下马,捡起手链,心中疑惑更甚。
这时,树林里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灰色皮袍、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得像刀刻的老者,拄着根狼头拐杖,缓缓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草原汉子,都背着弓,眼神锐利。
老者走到阿娜尔面前,打量了她几眼,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
“秃发木合的孙女?”
阿娜尔警惕地后退半步:“你是谁?”
“我?”老者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沧桑和疲惫,“我叫白音。白马部的白音。”
阿娜尔瞳孔一缩。
白马部白音长老!爷爷生前经常提起的名字,当年苍狼卫硕果仅存的几位老将之一,也是草原上最倔、最认死理的老骨头之一!
“白音长老……”阿娜尔连忙抚胸行礼,“我爷爷生前常提起您。”
“木合啊……”白音叹了口气,“那老小子,走在我前头了。他临终前,是不是把狼印令牌,交给了一个叫李破的年轻人?”
阿娜尔点头:“是。李大人就是狼煞传人,他……”
“等等。”白音抬手打断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狼牙手链上,“这手链,谁给你的?”
“是……是狼群叼出来的。”阿娜尔如实道。
白音眼神复杂地盯着手链看了半晌,忽然道:“这手链,是我女儿生前编的。她嫁给了李乘风,生了李破。”
阿娜尔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李破的母亲……是白音长老的女儿?!
“十八年前,野狼谷那场仗打完,”白音声音低沉下去,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我女儿失踪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逃了。我找了她十八年,直到三天前,收到木合老小子的遗信,才知道……她当年是逃去了江南,还生了个儿子。”
他看向阿娜尔,眼中带着希冀和痛苦交织的光芒:
“丫头,你见过李破。告诉我,他……长得像他娘吗?”
阿娜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没见过李破的母亲,甚至不知道李破的母亲长什么样。
但她看着白音长老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个倔了一辈子的老人,不是在质疑李破的身份,而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女儿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他……”阿娜尔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他的眼睛很亮,看人的时候很专注。他说话不算多,但每一句都很认真。他……他救了我,救了秃发部,现在还想救整个草原。”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我不知道他长得像不像他娘,但我知道,他的心,和当年的狼煞大人一样——装着草原,装着袍泽,装着该守护的人。”
白音长老沉默了很久。
风吹过胡杨林,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
“狼群是我让去的。”他终于开口,“我在这一带等了两天,就想看看,木合老小子信里说的‘草原明珠’,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也想看看……那个自称是我外孙的年轻人,派出来的使者,值不值得信任。”
他走到阿娜尔面前,伸手接过那条狼牙手链,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绳结,眼眶有些发红:
“这手链,是我女儿十五岁那年编的。她说,要送给她未来的英雄。后来她遇到了李乘风,手链送出去了。李乘风战死后,这手链又回到了我手里……”
他抬头,看向阿娜尔:“现在,我把它给你。”
阿娜尔愣住了:“给……给我?”
“对。”白音长老将手链郑重地放在阿娜尔掌心,“替我交给李破。告诉他……”
老人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脊背,眼中重新燃起年轻时的锐光:
“‘那达慕’大会,白马部会去。但不是去领矿,也不是去领盐。”
“是去认亲,也是去……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