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七眼睛亮了:“大人的意思是……”
“靖北王主力在沧河与朝廷对峙,后方必然空虚。”李破手指点在雁回关以北的一片山区,“野狼谷。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年苍狼卫就是在那儿全军覆没。但正因如此,靖北王绝不会想到,有人敢从那儿绕到他背后。”
石牙倒吸一口凉气:“野狼谷……那是绝地啊!谷里毒瘴弥漫,还有狼群……不对,狼群现在是咱们的了。可是毒瘴……”
“所以只要三百人。”李破看向帐外,“要最精锐的,不怕死的。每人双马,只带十日干粮,轻装简从。穿过野狼谷,直插靖北王后军粮道。烧了他的粮草,前线必乱。到时候朝廷大军压上,咱们趁乱进漳州,救人,撤。”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帐内所有人都知道,这计划有多疯狂。
三百人,穿越死亡峡谷,偷袭数万大军的后方,还要在重重包围中进城救人……每一步都是九死一生。
“我去!”石牙第一个站出来,眼睛通红,“老子的弟兄在漳州,老子得去!”
“我也去。”崔七淡淡道,“潜行、刺探、放火,这些活儿我熟。”
谢长安叹了口气,又开始打算盘:“三百精锐,估值……算了,无价。支出风险:全员阵亡概率七成。潜在收入:漳州解围,夏侯部友谊,朝廷好感,估值……也算不清了。”
他合上算盘,正色道:“大人,我跟您去。别的不说,辨毒疗伤我在行。慕容风那腿就是我治好的。”
李破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计划得逞的笑,是真正开怀的、带着暖意的笑。
“好。”他重重点头,“石牙,你去挑人。要黑水峪出来的老弟兄,要不怕死的。崔七,准备装备,弓箭、火油、绳索、解毒药,能带多少带多少。谢先生,你去配药,驱瘴的、解毒的、止血的,有多少配多少。”
“得令!”
三人转身要走,李破又叫住他们:“等等。”
他走到案前,铺开纸笔,开始写信。第一封给赫连勃勃,让他集结五千骑兵,在雁回关以北游弋,佯装进攻,牵制北漠残部。第二封给秃发木合,让他坐镇鹰愁涧,统辖各部,稳住草原局势。第三封给慕容风,只有一句话:
“守好家,等我回来喝酒。”
写完,用苍狼令在每封信末尾盖了个印——那是三枚令牌合一后显现的狼头徽记,深深压进纸里,像烙上去的。
“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他把信交给崔七,“明日卯时,在此集结。辰时出发。”
“是!”
众人散去准备。帐内只剩下李破一人。
他走到帐外。夜幕已经降临,草原的星空低垂,银河横亘,璀璨得不像话。狼群趴伏在营地周围,绿油油的眼睛像落在地上的星星。灰白巨狼走过来,蹭了蹭他的手。
“老伙计,”李破摸着狼头,“这次,你得跟我走一趟了。去会会你那些……野狼谷的同类。”
巨狼低吼一声,像是应答。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娜尔端着个托盘走过来,盘里是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和几张面饼。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但强撑着笑:“恩人,吃点东西。”
李破接过,蹲在帐前的石头上慢慢吃。汤很鲜,饼很硬,是草原的味道。
“阿娜尔,”他忽然说,“明天我们走了之后,你跟着秃发木合长老。他会保护你。”
“我不。”阿娜尔咬着嘴唇,“我要跟您去。”
“这次不行。”李破摇头,“野狼谷太危险,你没有武功,跟不上。”
“我会骑马!我箭法也不差!爷爷教过我……”
“阿娜尔。”李破打断她,声音温和但坚定,“草原需要有人守着。你是秃发部的公主,也是……我的朋友。帮我守着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阿娜尔眼泪终于掉下来。她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香囊,塞到李破手里:“这里面是爷爷以前配的护身符,说能辟邪。您……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香囊绣得歪歪扭扭,针脚粗糙,但很结实。李破握在手里,点头:“好。”
阿娜尔跑开了,背影在月光下有些单薄。
李破继续喝汤。汤快喝完时,又有人来了。
是赫连明珠。
这姑娘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装,腰挎弯刀,背挂长弓,马尾辫扎得高高的。她走到李破面前,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你也要去?”李破问。
“不然呢?”赫连明珠挑眉,“我可是赫连部的明珠,草原上最好的女骑手。你们三百人里要是没个女的,多没意思。”
李破笑了:“你阿爹同意?”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赫连明珠哼道,“我说了,要么让我跟你去,要么我现在就带赫连部五千骑兵自己去打漳州。他选了这个。”
李破扶额。
这姑娘,比她爹还虎。
“野狼谷不是闹着玩的。”他正色道,“可能会死。”
“草原儿女怕死?”赫连明珠眼睛亮得像星,“李破,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只会躲在帐篷里绣花的公主。我要亲眼看看,中原是什么样子,战争是什么样子,你……是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欠你一条命。草原规矩,有恩必报。这次,我还你。”
李破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了。
“去准备吧。”他挥挥手,“卯时集合,迟到不等。”
赫连明珠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转身跑了,马尾辫在月光下一甩一甩的。
李破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放在石头上。
夜风吹过草原,带来远方的气息。
他怀里的玉坠,忽然微微发烫。
不是之前那种灼痛,是温热的,像在回应什么。
与此同时,漳州城头。
夏侯岚靠在垛口后,手里握着父亲那杆已经折断的长枪。城中火光稀疏,饿殍的哭声隐约可闻。她望着北方,喃喃道:
“混蛋……你可千万别回来啊。”
但不知为何,心里又隐隐盼着。
盼着那个青灰色的身影,能像以前一样,突然出现在绝境之中。
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光。
她握紧了断枪。
怀里的那个平安符,不知何时已经褪色了。
那是他离开漳州前,她塞给他的。
现在,她在等他回来。
把平安,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