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没说话,走到那千夫长面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几封残信,在他眼前晃了晃:“认识这个吗?”
千夫长瞳孔一缩。
“看来认识。”李破笑了,“回去告诉你们大王子和三王子,就说二王子秃发浑私通靖北王,证据确凿。今日之战,是赫连部奉王庭密令清理门户。明白了吗?”
千夫长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明、明白!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滚吧。”
等那千夫长连滚爬爬地跑了,赫连勃勃才担忧地问:“李大人,这谎撒得是不是太大了?王庭那边……”
“王庭现在没空管咱们。”李破望向北方,“三个王子正争得头破血流,突然冒出老二通敌的证据,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谢长安接话:“会先联手弄死老二,然后再接着打。等他们打完,咱们这边……”他噼里啪啦打了几下算盘,“至少能争取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够咱们做很多事了。”
赫连勃勃恍然大悟,看向李破的眼神又多了三分敬畏。
这时,独孤朗回来了,身上带着血,但都是别人的。他走到李破面前,抱拳:“大人,事办成了。后军三个千夫长里,有两个信了,当场拔刀。另一个想报信,被我宰了。”
“辛苦。”李破点头,“慕容部那边怎么样?”
他问的是留在鹰愁涧的慕容风。算算时间,谢长安的药应该起效了。
独孤朗脸色变得古怪:“刚收到飞鸽传书。慕容风……站起来了。”
“好事啊。”石牙咧嘴笑,“那小子腿好了,不得请咱们喝酒?”
“酒是喝了,”独孤朗顿了顿,“不过是庆功酒——他把他二叔慕容拓宰了,十几个长老全押了,现在慕容部他说了算。”
众人面面相觑。
谢长安一拍大腿:“我就说那小子是狠角色!腿刚好就杀人立威,这买卖做得值!慕容部现在群龙无首……不对,是有首了,但首是咱们的人!”
李破却皱眉:“他杀得太急。慕容拓经营多年,党羽不少。这么搞,慕容部怕是要内乱。”
“所以他又做了件事。”独孤朗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宣布,慕容部从此奉苍狼令为主。所有不服的,可以走,但草场和马群留下。现在……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走了,剩下的都认了。”
赫连勃勃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比老子还狠!”
李破看完信,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传令,”他翻身上马,“回鹰愁涧。三天后,我要在秃发部的圣地‘狼神山’,召开三十六部会盟。”
“会盟?”众人一愣。
“对。”李破举起手中三合一的令牌,令牌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苍狼令既全,草原当一。愿意跟着我的,吃肉喝酒。不愿意的……”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懂了。
乱世之中,不站队的人,往往死得最早。
队伍在白骨滩稍作休整,掩埋了战死者,带着俘虏和战利品,浩浩荡荡返回鹰愁涧。
路上,赫连明珠策马靠近李破,小声问:“李大人,会盟之后……你是不是要去中原了?”
李破看了她一眼:“怎么?”
“阿爹说,你是做大事的人,草原留不住你。”赫连明珠咬着嘴唇,“但我想说……如果你要去中原,能不能带上我?我骑术好,箭法也不差,还能……”
“还能惹祸。”李破笑着打断她,“你阿爹就你一个女儿,舍得让你跟着我冒险?”
“舍不得也得舍!”赫连明珠倔强地说,“草原的女儿,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我也想看看中原是什么样子,想……想帮你。”
她说最后三个字时,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脸也红了。
李破看着她,忽然想起漳州城头的夏侯岚,想起江南烟雨里的苏文清,想起身边这个草原明珠,还有……那个总是默默跟在身后的阿娜尔。
这桃花债,好像越来越多了。
他叹了口气:“等会盟之后再说吧。”
三天后,狼神山。
这座被草原各部视为圣地的山峰,今日旌旗蔽日。三十六部来了三十一部——除了五个实在偏远的小部落,该来的都来了。秃发部、赫连部、慕容部的战士在山下列阵,总数超过三千。更外围,是近千头狼组成的“狼墙”,沉默地蹲坐着,绿油油的眼睛盯着每一个来客。
李破站在山顶祭坛上,身后站着石牙、崔七、谢长安、独孤朗,还有三位部落首领。他手中握着三合一的苍狼令,令牌上的光在正午的阳光下依然清晰可见。
“十八年前,苍狼卫战死野狼谷,草原陷入混乱。”李破的声音被山风送出去很远,“十八年后,我持苍狼令归来,不为复仇,只为给草原寻一条活路。”
他扫视着下方各部落首领:“北漠王庭内斗,中原靖北王起兵,乱世已至。草原若还是一盘散沙,迟早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今日会盟,我只问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愿奉苍狼令者,上前一步!”
短暂的沉默。
然后,秃发木合第一个上前,单膝跪地:“秃发部,愿奉狼煞为主!”
“赫连部,愿奉狼煞为主!”
“慕容部,愿奉狼煞为主!”
三部带头,其他部落陆续上前。有真心归附的,有迫于形势的,也有观望后咬牙跟上的。到最后,三十一部全部跪倒,山呼“狼煞”。
李破举起苍狼令,令牌光芒大盛,映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晕中。山下的狼群齐声长嚎,声震四野。
这一刻,草原新的王,诞生了。
然而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李破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个很响、很突然的喷嚏。
严肃的气氛瞬间破功。谢长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石牙挠挠头,嘀咕道:“破小子,你这喷嚏打得可真会挑时候。”
李破揉了揉鼻子,一脸无奈。
他怀里的玉坠,刚才突然烫了一下。
烫得他鼻子发痒。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中原,漳州城头。
夏侯岚正在擦拭父亲留下的那柄长枪,突然也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望向北方,喃喃道:“肯定是那混蛋在说我坏话……”
江南,苏家别院。
苏文清正在看账本,突然笔尖一顿,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开成一朵小小的墨梅。
她抬起头,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看来,我们的狼,已经成气候了。”
她放下笔,对门外吩咐:“传令下去,苏家所有资源,向北方倾斜。另外……给我备一份嫁妆单子,要厚。”
门外,老管家愣了愣,随即笑逐颜开:“是!小姐!”
狼神山上,喷嚏事件很快被忽略。
李破开始分配任务:整编各部骑兵,统一训练;建立情报网,监控北漠和中原动向;开采草原铁矿,打造兵器……
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有谢长安,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在账本上记了一笔:
“腊月二十二,狼神山会盟。支出:无。收入:草原三十一部效忠,估值无法估量。额外支出:李大人喷嚏一个,造成威严损失,估值……算了,自己人,不算了。”
他合上账本,望向中原方向,喃喃道:
“接下来,该去取那份海外秘藏了吧?”
“不过在那之前……”他看向李破,“得先解决中原那摊子烂事。”
“毕竟,咱们的李大人,好像欠了不少风流债呢。”
他嘿嘿一笑,又开始打起了算盘。
而此刻的李破,正在看一份刚刚送到的密报。
密报来自中原,只有一行字:
“靖北王败退雁回关,朝廷二十万大军损失过半。夏侯烈重伤,生死不明。漳州……危矣。”
李破握紧了拳头。
怀中的玉坠,烫得像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