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滩的风,能把活人吹成干尸。
这话是赫连部的老牧马人说的。李破此刻站在白骨滩边缘,看着眼前这片方圆十里的灰白色“沙滩”,觉得这话一点没夸张——风吹过满地嶙峋白骨时发出的呜咽声,像是有万千怨魂在耳边嘶吼。更诡异的是,这里的白骨不是人骨,是各种巨大野兽的骸骨,有些肋骨干枯得能当房梁,有些头骨大得能装下一匹马。
“爷爷说,这是上古时候的战场。”阿娜尔裹紧了皮袄,声音在风里发颤,“巨兽和巨兽打架,死在这儿,骨头堆成了滩。后来苍狼卫把第三枚令牌埋在这儿,说是用兽骨里的‘煞气’镇着。”
李破怀里的苍狼令烫得快要烧穿皮肉,玉坠更是像块烙铁。他强忍着灼痛,从怀中掏出前两枚令牌——鬼哭峡那枚漆黑如墨,野马泉那枚暗红似血。三枚令牌放在一起的瞬间,嗡鸣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共鸣。
“咔嗒。”
三枚令牌自动吸附在一起,边缘严丝合缝,形成一个完整的圆盘。圆盘正面浮现出一幅立体的山川地形图,无数光点在图上流动,最终汇聚成三个红点——正是三处令牌埋藏地。而圆盘背面,那些原本模糊的星图纹路此刻清晰起来,组成四个古篆大字:
“苍狼既醒,天下当易。”
赫连明珠倒吸一口凉气。她阿爹赫连勃勃此刻站在李破身后,这位草原大部的首领年近五十,身材魁梧得像头熊,但此刻盯着那圆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传说……居然是真的。”赫连勃勃喃喃道,“三枚令牌合一,可显苍狼秘藏所在。得秘藏者,可得……”
“可得什么?”石牙挠头问。
赫连勃勃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圆盘上那三个红点。三个红点彼此连线,在中心交汇成一个金色的光斑。光斑的位置,不在草原,不在中原,在……
“在海上?”崔七皱眉,“这图是不是画错了?”
“没错。”谢长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山海异闻录》里记载过,苍狼卫鼎盛时期曾远征东海,在某个岛上埋下毕生积累。估值嘛……嘿嘿,够买下十个草原。”
李破盯着那金色光斑,心中震撼。他本以为苍狼卫的秘藏就在草原某处,没想到远在海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若非藏在海外,靖北王怎么会十八年找不到?
“李大人,”赫连勃勃忽然单膝跪地,抚胸行礼,“赫连部愿奉您为主,但有差遣,万死不辞。只求……只求您他日取得秘藏,分我部一成,让赫连部的儿孙们有条活路。”
这话说得卑微,但李破听出了弦外之音——赫连勃勃这是在押注。押他李破能成事,押那海外秘藏真的存在。
“赫连首领请起。”李破扶起他,“令牌是你部守护十十八年草原规矩,秘藏该有你一份。不过……”他话锋一转,“在那之前,咱们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指向东方。
地平线上,烟尘滚滚。至少两千骑兵正朝这边疾驰而来,黑压压的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旗号,是北漠二王子秃发浑的雪豹旗。
“他娘的,追得真紧!”石牙骂骂咧咧地拔出破军刀,“大人,打还是跑?”
“跑不了。”李破摇头,“白骨滩一马平川,咱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打……”他扫了眼己方队伍——赫连勃勃带来的一千骑兵,加上他的三十苍狼卫,再算上狼群,总数不过一千二。对面至少两千,还是北漠王庭精锐。
“打不过。”崔七很诚实。
“那就……”李破笑了,笑得有点邪,“让他们自己打自己。”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从白鹰卫身上搜到的、刻着白鹰的铁牌,扔给谢长安:“谢先生,我记得你说过,这玩意儿能调动靖北王府的部分资源?”
谢长安接住铁牌,眼睛一亮:“对!尤其是北疆一带,很多暗桩只认这个!”
“那就用这个。”李破指向北方,“派两个机灵的,扮成靖北王的信使,去秃发浑后军传令——就说二王子勾结赫连部意图不轨,王庭有令,即刻擒拿!”
赫连勃勃愣了:“这……能行吗?秃发浑又不傻。”
“他是不傻,但他手下那些千夫长、百夫长呢?”李破冷笑,“别忘了,北漠王庭现在三个王子内斗,人人自危。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猜忌的种子就会发芽。”
他顿了顿,补充道:“何况,咱们不是空口白话。”
他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封烧得只剩边角的信,还有一枚残缺的印章。都是从狼居胥山营地里搜出来的,是秃发浑和靖北王往来的证据,虽然不全,但足够引人遐想。
“独孤先生,”李破看向一直沉默的刀客,“劳烦你走一趟。你熟悉北漠军制,知道怎么装得像。”
独孤朗抱拳:“交给我。”
他点了两个赫连部最机灵的斥候,三人换上一身抢来的北漠军服,揣着铁牌和“证据”,消失在烟尘中。
“现在,”李破看向赫连勃勃,“赫连首领,让你的骑兵列阵,但别冲,就摆出防御架势。石牙,带苍狼卫护住两翼。崔七,弓手上马,准备抛射。”
“狼群呢?”
李破摸了摸巨狼的头:“老伙计,带你的人散开,围成圈子。等会儿打起来,专咬马腿。”
巨狼低吼一声,转身跑向狼群。片刻后,三百多头狼如潮水般散开,在白骨滩外围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北漠骑兵。
气氛紧绷得像拉满的弓。
赫连部的战士们握紧了弯刀,手心全是汗。他们虽然悍勇,但面对人数占优的王庭精锐,心里也打鼓。几个年轻战士甚至开始低声祈祷长生天保佑。
只有李破很平静。
他坐在马背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镇岳剑。剑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在苍白的天光下泛着暗红。怀里的三合一的令牌还在微微发烫,但那种灼痛感已经变成了温润的热流,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很舒服,像泡在温泉里。
“大人,”崔七策马靠近,压低声音,“万一秃发浑不上当……”
“他会上的。”李破看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雪豹旗,“这种人我见过。多疑,自负,总觉得所有人都想害他。给他一点火星,他自己就能把整片草原点着。”
话音未落,北漠军阵突然乱了!
不是冲锋的乱,是内讧的乱!
后军处,几个千夫长拔刀相向,吼着什么“叛徒”“奸细”。前军不明所以,有的往前冲,有的往后撤,阵型瞬间就散了。更妙的是,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二王子跑了”,整个军阵彻底崩溃,士兵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就是现在!”李破长剑前指,“赫连部,锋矢阵!冲!”
“杀——!”
一千赫连骑兵如猛虎出闸,直插混乱的北漠军阵!石牙的苍狼卫如两把尖刀,左右包抄。狼群从外围扑上,专咬那些落单的、惊慌失措的北漠士兵的马腿。
战斗毫无悬念。
一方是蓄势待发的精锐,一方是自乱阵脚的溃兵。不过半个时辰,两千北漠骑兵死伤过半,剩下的全做了俘虏。秃发浑本人倒是跑了——亲卫拼死护着他冲出重围,往北逃去,连帅旗都扔了。
赫连勃勃拎着一个被俘的千夫长过来,那千夫长鼻青脸肿,但眼神怨毒:“赫连老狗!你勾结中原人害二王子,王庭不会放过你!”
“闭嘴!”赫连勃勃一巴掌扇过去,然后看向李破,“李大人,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