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风那张年轻却因常年酗酒而浮肿的脸,在听到“治腿”两个字时,像被鞭子抽中般剧烈抽搐了一下。他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僵直的右腿膝盖,那里每逢阴雨天就疼得钻心,疼得他想把整条腿剁了。
“你说……你能治?”慕容风的声音干涩得像沙漠里刮了三天三夜的砂纸。
李破没说话,只是朝身后招了招手。
阿娜尔背着小药篓策马过来,在慕容风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从篓里取出一株通体紫红、根须如人形的草药。她用药锄小心地截下一小段根须,递给慕容风:“慕容公子认得这个吗?”
慕容风接过,凑到鼻尖闻了闻,独眼猛地瞪大:“紫血参?至少八十年的野生紫血参!这……这东西早就绝迹了!”
“秃发部的宝库里还有一支,一百二十年。”李破淡淡道,“虎骨粉、续断草、龙涎藤……谢先生开的方子里十七味主药,我们已经凑齐了十六味。只差最后一味‘鬼哭灵芝’——恰好在你们慕容部的地盘,鬼哭峡里。”
慕容风握着那截紫血参的手在抖。
三年了。
这三年他像个废人一样活着。从前那些围着他转的姑娘们躲得远远的,部落里那些曾被他揍趴下的勇士现在看他的眼神带着怜悯——他宁愿他们嘲笑他!父亲慕容坚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次看到他一瘸一拐地走路,那声叹息比刀子还伤人。
“你真的……能让我重新骑马?”慕容风抬起头,独眼里有火苗在烧。
“七天。”李破伸出七根手指,“药材齐备的情况下,谢先生的‘续断膏’外敷,配以内服汤药,七天能让你断骨重生。一个月后,你能骑马慢行。三个月后,你能开一石弓。半年后……”他顿了顿,“如果你够狠,能忍受刮骨疗伤般的疼,我能让你恢复到从前的八成。”
“八成……八成够了!”慕容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只要能让我重新拉弓,重新冲阵!你要什么?狼印令牌?我给你!别说令牌,你要慕容部一半的草场我都给你!”
他身后一个年长的护卫脸色一变,催马上前低声道:“公子,不可!狼印令牌是首领交代必须……”
“滚!”慕容风反手一马鞭抽在那护卫脸上,留下道血淋淋的鞭痕,“我爹那边我去说!你们谁再敢多嘴,老子现在就剁了他!”
两百骑慕容部战士噤若寒蝉。
慕容风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回到本阵,片刻后拿回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子。匣子样式古朴,表面刻着星图,和阿娜尔那枚令牌的纹路能严丝合缝地对上。
“鬼哭峡的狼印令牌,给你。”慕容风把匣子扔给李破,动作干脆得让谢长安都咂舌——这败家孩子,讨价还价都不会?
李破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点头收下:“三日后,我会派人去慕容部取鬼哭灵芝。取到药,当场为你治腿。”
“不行!”慕容风急了,“我现在就要治!鬼哭灵芝是吧?我派人回去取!快马加鞭,明天就能送到!”
“慕容公子,”谢长安摇着折扇从马车里探出头,笑眯眯地说,“治病讲究天时地利。鬼哭灵芝必须现采现用,离土超过六个时辰药效就减半。况且……”他瞥了眼慕容风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护卫,“你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知道你的腿能治好?”
慕容风一愣。
他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谢长安的意思——慕容部现在内部不稳,有人巴不得他永远当个瘸子。如果治腿的消息传出去,恐怕鬼哭灵芝还没送到,他先“意外”摔死了。
“三日后,”慕容风咬牙,“我亲自带人去鬼哭峡采药。你们在峡口等我。”
“一言为定。”
“但有个条件。”慕容风独眼扫过苏家商队,“这些人,得跟我回慕容部做客。不是信不过你,是……我得有个保障。”
石牙闻言就要拔刀,被李破抬手拦住。
“可以。”李破爽快答应,“不过苏掌柜有伤在身,需要静养。这样吧,商队的一半人跟你回去,另一半带着货物跟我回鹰愁涧。等你的腿开始治疗,两边再汇合。”
这是折中的法子,双方都能接受。
慕容风盯着李破看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他笑起来其实不难看,如果忽略那因酗酒而泛红的酒糟鼻的话:“李破,你比传说中聪明。我爹总说中原人狡诈,但我觉得……你这种狡诈,对胃口。”
他调转马头,对身后挥挥手:“分五十人,护送商队回部落,好酒好肉招待,少一根汗毛我剥你们的皮!剩下的人,跟我去鬼哭峡!”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就这样化解于无形。
看着慕容部的人马分成两拨各自离去,石牙挠挠头:“这就完事了?老子刀都拔了一半!”
“不然呢?”谢长安合上账本,美滋滋地记下一笔,“兵不血刃拿到第二枚令牌,还搭上了慕容部这条线。支出:紫血参须一钱(估值五十两)。收入:狼印令牌一枚(无价),慕容部潜在盟友一个(估值五千两起)。净赚……啧啧,这买卖做得。”
崔七策马靠近李破,低声道:“大人,慕容风身边那个年长护卫,刚才一直盯着您腰间的剑。我认得他——独孤朗,草原上有名的刀客,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原来是投了慕容部。”
“独孤朗?”李破记下了这个名字。
“此人刀法狠辣,据说曾一刀斩断过北漠重甲骑兵的马腿。”崔七声音更低,“但他有个怪癖,只跟用剑的高手过招。刚才他看您的眼神……像是猎狗看见了兔子。”
李破摸了摸腰间的镇岳剑,笑了:“那等他来找我时,你记得提醒我——别把他打死了,慕容风还要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