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泉的庆功宴从清晨喝到了日头偏西。
秃发部送来的三十坛马奶酒见了底,烤架上第三只肥羊也只剩了骨架。狼群趴在营地外围打盹,肚皮圆滚滚的——它们今天加餐,每头狼分了五斤新鲜马肉。苍狼卫的战士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鼾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人梦里还在喊“杀”。
只有三个人还醒着。
李破坐在温泉边的石头上,慢条斯理地擦着镇岳剑。剑身上的血渍已经洗净,在夕阳下泛着幽蓝色的寒光,靠近剑格处的“镇岳”二字,笔画里还残留着些许暗红——那是白七的血。
谢长安蹲在旁边算账,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嘴里念念有词:“……缴获完好弯刀四十七把,估价每把二十两,计九百四十两;破损可修复者二十二把,估价每把五两,计一百一十两;马匹六十三匹,其中良驹十五匹,每匹估值……”
“停。”李破把剑归鞘,“说总数。”
“嘿嘿。”谢长安合上账本,眼睛放光,“大人,这一仗,不算狼印和苍狼令这些无价之宝,光金银细软和战利品,折合现银约五千八百两。够咱们五百人吃三个月了。”
李破挑眉:“哪来的五百人?”
“您看啊。”谢长安掰着手指头算,“咱们苍狼卫现有四十九人,秃发木合长老说了,他带来的这百骑只是先头部队,秃发部还能出两百精锐。这加起来就快三百五了。再算上……”他压低声音,“今天战后,有十七个马匪俘虏求着要加入,说愿意当牛做马赎罪。”
石牙在一旁啃羊腿,闻言呸了一口:“那帮杂碎?老子信不过!谁知道是不是想混进来当奸细!”
“所以得筛。”谢长安笑眯眯地说,“我已经让崔七去‘问话’了。枯柳的手段您知道,真话假话,三个时辰内全能掏出来。能用的人留下,不能用嘛……”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破没说话,目光投向远处。
温泉谷西边新搭了一片帐篷,是秃发部战士的营地。此刻营地中央燃着篝火,十几个秃发部的年轻汉子正在摔跤,周围围着一圈人叫好。阿娜尔坐在她爷爷秃发木合身边,手里缝着什么,偶尔抬头往这边看一眼,目光和李破对上,又慌忙低下头。
“秃发部那边,你怎么看?”李破问。
谢长安收起嬉皮笑脸,正经道:“真诚,但不傻。秃发木合这老头精明着呢,他今天带来百骑精锐,既是表忠心,也是展肌肉——意思是秃发部有实力,不是来打秋风的。但他把孙女阿娜尔留在咱们这儿,又是递投名状,又是留人质。这一手,玩得漂亮。”
石牙把羊骨头扔进火堆,抹了把嘴:“要我说,管他精不精明,能打就是好弟兄!今天那百骑冲锋,他娘的够劲儿!比边军那些老爷兵强多了!”
李破点头。
今天秃发部的援兵来得确实及时。更重要的是,他们冲锋时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是真正在草原厮杀中磨砺出来的,和中原军队的路数完全不同。
“谢先生,明天你替我走一趟秃发部营地。”李破吩咐,“带十坛酒,五十斤盐,还有……把那十五匹良驹挑出来,送给秃发木合。”
石牙瞪眼:“送马?破小子,那都是好马!”
“正是好马才要送。”李破笑了,“秃发部以牧马为生,最识马。咱们送良驹,是尊重他们的本事。送盐,是解他们急需——草原缺盐,这比送金子还实在。送酒……”他顿了顿,“是交朋友。”
谢长安抚掌:“妙!这三样礼,既显诚意,又露家底,还摆明了咱们懂草原规矩。秃发木合只要接下,就是真正认了您这个‘狼煞传人’。”
正说着,崔七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睛很亮。走到李破面前,从怀里掏出张纸:“大人,问清楚了。十七个俘虏里,八个是真想活命入伙的,都是被一阵风裹挟的牧民,手上没沾人命。五个是墙头草,可用但不可信。剩下四个……”他做了个手势,“已经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李破问。
“喂狼了。”崔七说得轻描淡写,“那四个是一阵风的心腹,每人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其中有个叫‘疤脸’的,去年劫了赫连部的一个商队,把商队里三个女人折磨致死——这事儿秃发部的人认出来了。”
石牙骂了句脏话:“死得好!”
李破接过名单看了看:“八个可用的,编入后勤队,让老柴带着。五个墙头草……”他想了想,“交给秃发部,让他们带回去当奴隶。算是给秃发部的第二份礼。”
崔七会意:“明白。既送了人情,又不用咱们费心看着。”
“还有件事。”李破从怀中掏出苍狼令,在手中掂了掂,“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除了能号令狼群,还能做什么?”
今天在战场上,苍狼令确实发挥了奇效。但李破总觉得,这东西的威力不止于此——否则靖北王不会派白鹰卫来抢,老狼煞也不会把它分成三份藏匿十八年
谢长安凑过来,仔细端详令牌:“大人,您看这背面。”
令牌背面刻着那行古篆字:“苍狼令,号三十六部。”但在夕阳斜照下,字迹的阴影处,隐约能看到极细微的纹路——像是地图。
“需要三枚令牌合一,才能显现全貌?”李破猜测。
“应该是。”谢长安点头,“老瞎子信里说,狼印是苍狼卫的信物,也是……藏宝图。十十八年狼卫纵横草原,积累的财富不可能凭空消失。我猜,另外两枚狼印所在的地方,鬼哭峡和白骨滩,很可能就是藏宝地。”
石牙眼睛亮了:“财宝?有多少?”
“足够养一支万人大军十年。”谢长安压低声音,“这是我师父当年推测的。他说狼煞消失前,把苍狼卫所有的积累都藏了起来,留给后来人。现在看来,这个‘后来人’就是大人您。”
李破摩挲着令牌,陷入沉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取狼印就不只是完成老狼煞的遗愿,更是获得争霸草原的资本。但问题是……
“另外两枚令牌在慕容部和赫连部手里。”李破说,“秃发木合说了,慕容部倒向北漠二王子,赫连部保持中立。想拿到令牌,不容易。”
“所以得用计。”谢长安摇着折扇,“大人,我有个主意。”
“说。”
“慕容部首领慕容坚,今年五十有二,有个独子叫慕容风,二十四岁,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谢长安如数家珍,“但慕容风三年前打猎时摔伤了腿,落了残疾,从此性情大变。慕容坚一直想给儿子找个好大夫,但草原上的巫医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