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七没有冲阵,他带着五个擅射的战士留在原地,张弓搭箭,专射那些想偷袭或者逃跑的马匪。
战斗毫无悬念。
马匪们昨夜刚遭重创,士气已崩,此刻又被狼群冲散了阵型,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石牙如虎入羊群,破军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他身后的苍狼卫战士们憋了十天,此刻终于放开手脚,刀光剑影间,马匪一个个倒下。
一阵风倒是悍勇,独眼中凶光闪烁,弯刀舞得泼水不进,竟然挡住了石牙三刀。但第四刀时,石牙突然变招,破军刀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撩起,自下而上——
“噗!”
一阵风持刀的右臂齐肩而断!
惨叫声中,石牙刀锋一转,横拍在他脸上,将这个纵横草原十几年的马匪头子拍晕过去。
“绑了!”石牙一脚踩住一阵风的胸口,“这孙子值点钱,秃发部肯定想亲手剐了他。”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不过一盏茶工夫,三十七个马匪,死了二十一个,剩下十六个全被捆成了粽子。
狼群蹲坐在尸体周围,舔着爪子上的血,绿油油的眼睛盯着那些俘虏,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吓得好几个马匪当场尿了裤子。
阿娜尔策马来到李破身边,小脸兴奋得发红:“恩人,咱们赢了!”
“还没完。”李破看向南边沙丘。
那十个白衣人,还在。
从始至终,他们就这么看着。看着北漠人撤走,看着马匪被全歼,看着狼群撕咬,看着苍狼卫冲阵——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现在,戏演完了,该观众表态了。
白衣人首领缓步走下沙丘,身后九人如影随形。他们在距离李破二十步处停下——这个距离,弓箭能射到,但冲锋需要时间,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李大人,”白衣首领开口,声音清越,听不出年纪,“恭喜。苍狼令既得,草原三十六部,已有十二部在您掌中。”
李破没接话,等着下文。
“在下白七,奉主人之命,来取一样东西。”白衣首领继续说,“本想在流沙坟中取了便走,不想李大人快了一步。不过没关系——现在取,也一样。”
“你想取什么?”李破问。
“苍狼令。”白七说得理所当然,“以及您腰间那枚玉坠。主人说了,这两样东西,本就不是您该得的。物归原主,可保您平安离开草原。”
谢长安从马车里探出头,算盘打得噼啪响:“威胁,**裸的威胁。按市价估算,苍狼令价值无法估量,玉坠疑似无价之宝。对方开价‘平安离开草原’,属空头支票,风险极高。建议:拒绝。”
石牙提刀上前,刀尖还在滴血:“想要东西?问过老子手里的刀没?”
白七笑了——虽然蒙着面,但眼睛弯起的弧度显示他在笑:“石将军勇武,在下佩服。不过……”
他拍了拍手。
沙丘后方,缓缓升起一面旗。
黑底,金边,旗面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鹰。
看到这面旗,崔七脸色骤变:“白鹰卫……中原靖北王府的亲军精锐!你们是靖北王的人?!”
“聪明。”白七点头,“既然认出来了,就该知道,反抗没有意义。我家王爷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能留住。”
他顿了顿,看向李破:“李大人,您是个聪明人。草原虽好,终究不是您的根。交出东西,王爷可以既往不咎,许您回漳州,甚至……许您一个前程。”
威逼,利诱,一气呵成。
如果是十天前的李破,或许会犹豫。但现在的李破……
他摸了摸怀里的苍狼令,令牌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
“谢先生,”李破忽然开口,“咱们现在有多少人?”
“啊?”谢长安一愣,低头翻账本,“苍狼卫五十人,秃发部援兵约百骑正在赶来,狼群一百二十七头……哦,刚死了三头,现在是一百二十四头。”
“够了。”李破点头,看向白七,“回去告诉你家王爷,东西在我这儿,想要,自己来拿。至于你……”
他缓缓拔剑。
镇岳剑出鞘的瞬间,剑身嗡鸣,如龙吟九天。
“今日,就留在这儿吧。”
话音落,狼嚎起!
一百二十四头狼同时发动!不是杂乱无章的扑击,而是分成十队,每队十二头,分别扑向十个白衣人!
与此同时,石牙、崔七各带二十骑,左右包抄!
李破亲自策马,直取白七!
白七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讶,但手上不慢,腰间软剑弹出,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刺李破咽喉!
“铛!”
双剑相交,火星四溅!
白七只觉一股沛然大力传来,虎口发麻,连退三步!他震惊地看向李破——这年轻人的内力,竟如此深厚?
他不知道,李破这一剑,借了马势,借了狼群的气势,更借了……怀中苍狼令传来的那股神秘力量。
第二剑紧随而至!
这一剑,朴实无华,就是简单的直刺。但速度太快,角度太刁,白七勉强侧身,剑锋擦着他肋骨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你……”白七终于色变。
李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第三剑已到!
这一剑,石破天惊!
白七咬牙,软剑舞成一团光幕,想要硬接。但就在双剑即将相撞的瞬间,李破手腕一抖,镇岳剑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软剑的防御,直刺他心口!
必杀一剑!
白七瞳孔收缩,已经来不及躲——
一支响箭破空而来!
箭矢精准地撞在镇岳剑上,巨大的力道让剑锋偏了三寸,擦着白七的心脏刺入右胸!
“噗!”
白七喷出一口血,踉跄后退。
李破收剑,看向响箭射来的方向。
西北方,百骑奔来,蹄声如雷。为首的是个须发皆张的秃发部老者,手里还握着一张巨弓——正是秃发木合。
“狼煞大人!秃发部三百勇士来迟!”老者的吼声如雷霆,“儿郎们!杀光这些中原狗!”
百骑秃发部战士发出震天怒吼,如洪流般冲向战场。
白七捂着伤口,惨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药丸,吞下。然后他深深看了李破一眼,用尽最后力气喊:“撤!”
九个白衣人且战且退,每人手中都抛出一颗烟丸,浓烟瞬间弥漫。
等烟雾散尽,十个白衣人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几滩血迹,和一件被狼群撕碎的白袍。
“追不追?”石牙提刀问。
“不用了。”李破收剑入鞘,“让他们回去报信也好。告诉靖北王,草原……不是他能插手的地方。”
他转身,看向赶来的秃发木合,抱拳:“长老,多谢。”
“狼煞大人客气!”秃发木合下马,单膝跪地,“从今日起,秃发部三百勇士,唯大人马首是瞻!”
他身后,百骑秃发战士齐刷刷跪倒,抚胸行礼:“参见狼煞大人!”
声震四野。
李破扶起秃发木合,望向东方初升的朝阳。
晨光中,苍狼卫的战旗第一次真正扬起——黑底,银边,旗面绣着一头仰天长啸的苍狼。
狼眼处,用金线绣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整队。”李破翻身上马,“回鹰愁涧。三天后,咱们去取第二份狼印。”
“得令!”
队伍集结,战旗猎猎。
阿娜尔策马跟在李破身边,小声问:“恩人,第二份狼印在鬼哭峡,那里很危险。据说……有鬼。”
李破笑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
他拍了拍怀中微微发烫的苍狼令。
“是人心。”
队伍在晨光中向东行进。
而在他们身后五十里,一处沙丘阴影里,白七撕下染血的白袍,露出里面一身青色劲装。他脸色惨白,右胸的伤口已经止血,但每呼吸一次都痛彻心扉。
一个白衣人低声问:“七爷,回去怎么跟王爷交代?”
白七看着东方那面越来越远的苍狼战旗,沉默许久,缓缓说:“如实禀报。就说……草原上,真的出了一头狼。”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查清楚李破身边那个记账的、那个黑脸大汉、那个女娃子的底细。王爷喜欢下棋,棋子……越多越好。”
“是。”
白七最后看了一眼东方,转身,蹒跚着走向南方。
那里,是中原的方向。
那里,有一盘更大的棋,正在等着李破。
只是不知道,当下棋的人遇到一头不按规矩行事的狼时,这棋……还能不能下得下去。
晨风吹过草原,卷起沙尘,掩去所有痕迹。
只有野马泉畔那面新立的木碑,记录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碑上,用刀刻着一行字:
“腊月十二,苍狼卫立旗于此。犯者,诛。”
字迹凌厉,如刀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