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硝烟尚未散尽,陷阵旅便接到了新的军令——拔营东进,兵锋直指五十里外的“一线天”险隘。那里盘踞着秃鹫营最后一股成建制的残部,由巴雷的胞弟“秃鹫”巴图率领,据险而守,成了卡在幽州军南下咽喉的一根毒刺。
新任副旅帅的李破,站在点将台侧前方,身姿如标枪般挺直。他身上换下了那件破损不堪的旧皮甲,穿着一套军中匠人连夜赶制、符合他新身份的黑色镶铁皮甲,甲胄泛着冷硬的光泽,肩头的旅帅徽记在晨光下微微闪动。腰间悬挂的,已不是那把缺口累累的斩铁刀,而是一柄制式精良、刀身狭长的幽州军百炼腰刀,这是乌桓以旅帅权限特批赏赐的。那柄残破的斩铁刀,被他用粗布仔细包裹,收在了行囊最深处。
台下,是肃然列队的陷阵旅将士。目光扫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有敬畏,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来自某些老牌队正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质疑与不服。副旅帅,地位仅在乌桓之下,对于一个月前还只是个无名小卒的他而言,这一步迈得太大,快得让人眼晕,也快得让某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乌桓立于台前,声音沉浑,宣布着行军部署与作战任务。当念到“副旅帅李破,率第一队及新编斥候哨,为全军前导,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侦伺敌情,扫清障碍”时,台下微微起了一阵骚动。前导之责,干系重大,既要敏锐如狐,探知前路虚实,亦需勇悍如狼,随时可能与敌遭遇,展开前哨战。将此重任交予资历最浅的李破,无疑是对其能力最大的考验,也是乌桓对他无声的支持与信任。
“末将领命!”李跨步出列,抱拳应诺,声音清越,没有丝毫犹豫。他目光平静地迎向台下那些复杂的视线,其中一道来自石牙,带着毫不掩饰的支持,另一道来自另一位老资格队正王嵩,则显得淡漠而深沉。
军令既下,大军开拔。李破不再停留,转身走下点将台。属于他的二十名亲兵早已牵马列队等候,这些都是乌桓从老卒中为他挑选的精锐。李破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这半月来,他不仅在养伤,更在疯狂学习骑术与新的战阵指挥。他很清楚,坐在这个位置上,仅凭个人勇武是远远不够的。
“出发!”他轻磕马腹,一马当先。身后,第一队的五百余战兵以及石牙兼任哨长、刚刚搭起架子的百人斥候骑兵,如同苏醒的巨蟒,缓缓蠕动,跟随着他们的新任指挥官,融入了初冬苍茫的山色之中。
行军途中,李破并未高踞马上,而是时常下马步行,与斥候哨的士卒一同勘察地形,辨认踪迹。他将侯三提拔为斥候哨副哨长,充分发挥其山林经验。又将赵老栓调至身边,兼任亲兵队正,以其沉稳弥补自身在高层军务处理上可能的疏漏。豆子则正式接掌了第一队第一什,虽然依旧跳脱,但眉宇间已多了几分沉稳。
“副旅帅,前方三里,有一处废弃樵夫村落,地势复杂,恐有伏兵。”侯三从前方潜回,低声禀报。
李破抬手,全军止步。他眯眼望向那片枯木环绕、死寂无声的村落废墟,并未立刻下令强攻或绕行。他唤来几名原黑水峪的老猎户出身的士卒,低声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几只被惊起的山雀扑棱着翅膀,慌不择路地飞向村落方向。就在它们即将掠过村子上空时,几支冷箭倏地从几处断壁残垣后射出,精准地将其射落!
果然有埋伏!
身旁的石牙眼中凶光一闪,就要请战。李破却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并不打算在此与敌人纠缠。
“传令,前锋变后队,后队变前锋,原地后撤一里。斥候哨分散两翼,制造大军转向的痕迹。第一队抽调两队弓弩手,由赵老栓带领,秘密占据侧翼制高点。”
命令一道道下达,清晰而迅速。部队开始有条不紊地后撤,并故意留下明显的痕迹。村落中的伏兵见官兵“仓促”退走,果然按捺不住,一股约百人的队伍冲出村落,试图尾随袭扰。
就在他们冲出村落不到百步,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干涸河滩时,侧翼高地上骤然响起弓弦震鸣!赵老栓率领的弓弩手早已蓄势待发,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原本“撤退”的前锋部队猛地转身,石牙怒吼着带领斥候骑兵从侧翼包抄而来!李破则亲率第一队主力,如同出闸猛虎,正面压上!
三面合围!伏兵瞬间被打懵,阵脚大乱。他们本想捡个便宜,却一头撞进了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战斗毫无悬念。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股百人伏兵除少数几人拼死逃脱外,尽数被歼。缴获弓弩二十余副,皮甲数十件。
李破站在尸横遍野的河滩上,面色平静。他并未因这场小小的胜利而有丝毫得意,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一战,与其说是歼敌,不如说是一次演练,一次对他指挥能力、对部队执行力的检验,更是对他麾下这些军官、士卒的一次磨合与震慑。
“清理战场,统计伤亡缴获。全军加速通过此地,在日落前抵达预定扎营地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身边的传令兵大声应诺,眼神中已充满了信服。
石牙提着滴血的马刀走来,咧嘴笑道:“副旅帅,这仗打得痛快!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追出来?”
李破看着远处暮色渐起的山峦,淡淡道:“秃鹫营新败,士气低迷,其设伏于此,必是巴图严令。见我军‘退走’,他们若毫无动作,无法向巴图交代。贪功冒进,是其本性。我们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不得不追的理由。”
石牙恍然,用力拍了拍脑袋,看向李破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敬佩。
夕阳的余晖将李破和他身后那支初显峥嵘的部队拉出长长的影子。新刃初试,锋芒已露。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一线天的巴图,才是真正的考验。李破知道,他必须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来彻底坐稳副旅帅的位置,在这幽州军中,真正劈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握紧了腰间那柄崭新的百炼刀,冰凉的刀柄传递着力量。前路漫漫,杀机四伏,而他心中的火焰,已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