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默斯多夫的地下医务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
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急促的滴滴声,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祝云山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面如金纸。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斑点——那是皮下出血,急性辐射病的典型症状。
林建业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几天前还生龙活虎的天才,此刻像一片枯叶般脆弱。
医生。林建业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能挺过去吗?
正在忙碌的军医——一个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头,摘下听诊器,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难。军医叹了口气,他的身体本来就透支得厉害,再加上这次接触了高浓度的水银蒸气和那块石头的辐射……他的骨髓造血功能正在停止。
没有办法了吗?林建业问。
有。军医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空的药瓶,我们需要这个。
林建业接过来一看。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一个金色的皇家狮鹫徽章,和一行编号:Rx-99。
这是什么?
我们叫它‘圣血’。军医解释道,是皇家科学院生物所研制的强效细胞再生剂。原本是给那些遭遇核生化袭击的近卫军准备的。它能强行激活骨髓,只有这东西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哪里有?
军医苦笑一声:这东西比黄金还贵。整个北方战区,只有萨镇东的指挥部,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给前线高级将领运送特供物资的专列上会有。军医说,但我听说,因为暴风雪,铁路早就断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何山满身雪花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对讲机。
头儿!刚才黑市的线人来报!何山喘着粗气,眼睛却亮得惊人,在离咱们三十公里的野狼坡,有一列军列被雪埋了!
军列?林建业转过身。
对!是一列从帝都发往北方司令部的特快专列!何山把对讲机声音调大,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
那是皇家后勤部的代码。
车上肯定有‘圣血’!何山看着病床上的祝云山,咬着牙说道,那些大人物的命金贵,出门肯定带着这玩意儿。
三十公里。林建业看了一眼窗外狂暴的风雪,这种天气,直升机飞不了。路都被封了。
我去。何山一拍胸脯,咱们的‘皇家一号’就是为了这种路况造的。我带两辆车,再带几个兄弟,把药抢回来!
那是抢劫军列。林建业提醒道,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上就上!何山红着眼睛吼道,祝工是为了给咱们造车才倒下的!要是他死了,咱们造出那车还有什么用?别说抢军列,就是抢皇宫,老子也敢去!
林建业看着何山。
他从这个粗鲁的汉子眼里,看到了一种叫做“义气”的东西。
去吧。林建业拍了拍何山的肩膀,把车牌遮住。
要是有人拦你……
林建业的眼神变得冷厉。
就说你是去救灾的。谁敢拦救灾车,就从他身上压过去。
是!
何山敬了个礼,转身冲进了风雪中。
……
野狼坡。
这里是北方铁路线上最险要的一段路。此时,狂风卷着大雪,将铁轨完全掩埋。一列涂着深绿色伪装漆的装甲列车,正像一条冻僵的蛇,瘫痪在路基上。
车厢里,温暖如春。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这列专列的豪华包厢里,却开着暖气,放着留声机。
一名大腹便便的后勤部少将,正端着红酒,不耐烦地训斥着面前的列车长。
还要多久才能通车?少将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我还要赶去给萨将军送生日礼物!耽误了宴会,你担待得起吗?
将军,雪太大了。列车长擦着汗,铲雪车坏了,我们正在请求支援……
废物!都是废物!
就在这时,车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鸣声。
两束刺眼的黄色灯光穿透了风雪,照亮了车厢。
什么东西?少将吓了一跳。
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咚!
什么东西撞在了列车旁边的积雪上。
车门被猛地拉开,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灌了进来。
几个穿着厚重防寒服、戴着护目镜的大汉冲了进来。领头的一个,正是何山。他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水的大号管钳,杀气腾腾。
你们是什么人?!少将惊恐地大叫,这是皇家专列!
闭嘴!何山一把揪住少将的衣领,把他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我是附近‘帝国拖拉机厂’的救援队!听说你们趴窝了,特意来‘帮忙’!
救援队?少将看着何山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哪有救援队拿着管钳冲进包厢的?
既然是救援队,那就去铲雪啊!跑进来干什么?
铲雪是要收费的。何山冷冷地说道,我不要钱。我要药。
什么药?
Rx-99。圣血。何山盯着少将的眼睛,别跟我说没有。你们这帮老爷,平时哪怕擦破点皮都要用这玩意儿。
少将的脸色变了。
那是给萨将军准备的特供品!少将尖叫道,那是战略物资!你这是抢劫!
啪!
何山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少将眼冒金星。
老子的兄弟快死了!何山吼道,他一条命,比你们一车人都值钱!给不给?不给老子现在就把这车厢拆了!
护卫!护卫!少将大喊。
别喊了。何山指了指窗外。
少将转头看去。
只见两辆巨大的“皇家一号”牵引车,正轰鸣着停在列车旁。而在车顶上,几名老兵正架着重机枪,冷冷地指着那几个试图冲过来的列车警卫。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权力的威严就像那层薄薄的车窗玻璃一样脆弱。
给……给他……少将终于软了,在第三节车厢……那个保险柜里。
何山把少将扔在沙发上,转身带着人冲向第三节车厢。
几分钟后。
何山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走了回来。他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支金色的针剂。
找到了。何山松了一口气。
他合上箱子,正要走,突然看到了桌上那瓶还没喝完的红酒,还有旁边箱子里露出的一角雪茄。
来都来了。何山嘟囔了一句。
他一挥手:兄弟们!把这些酒和烟也都搬走!算是咱们的劳务费!
你们……你们这是土匪!少将气得浑身发抖。
错。何山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我们是全帝国服务态度最好的拖拉机厂。
记住,这路是我们通的,这雪是我们铲的。
以后路过这儿,把招子放亮着点。
撤!
何山带着他的战利品,跳下了火车。
两辆“皇家一号”轰鸣着掉头,在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履带印,扬长而去。
只留下那个少将,看着空荡荡的酒柜和保险箱,欲哭无泪。
……
两个小时后。库默斯多夫。
何山几乎是踹开了医务室的大门。
他像个雪人一样,眉毛胡子上全是冰碴。但他怀里的那个银色箱子,却被他用体温捂得热乎乎的。
药来了!何山大喊,老头!快救人!
军医接过箱子,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
十支?军医惊呼,这一箱够买半个装甲师了!
别废话!全给他打进去!何山吼道,只要能活,多少钱都行!
军医迅速配药,将那金色的液体缓缓推入祝云山的静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围在病床边。
一分钟。两分钟。
监护仪上的曲线依然平缓。
何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
滴——滴——滴——
那单调的声音变得有力起来。
祝云山苍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血色。他的眼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水……
活了!何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挂着泪,却笑得像个傻子,这药真他妈神了!不枉老子当了一回劫匪!
林建业走过去,把何山拉起来。
辛苦了。林建业说。
何山擦了一把脸:头儿,我顺手还牵了几箱拉菲。晚上给兄弟们暖暖身子?
林建业笑了。
喝。今晚全营加餐。庆祝祝工重生。
……
第二天清晨。
祝云山虽然还很虚弱,但他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他推到车间去。
你疯了?何山拦住他,刚从鬼门关回来,又想去送死?
我要去看看‘黑曜石’。祝云山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很坚定,数据还没校准完。那门炮……装好了吗?
装好了。林建业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手杖——那是他特意找人给祝云山做的,老何连夜给你装上去的。88毫米L71长管炮。除了博格的‘雷神’,这世上没什么它打不穿的。
那就好。祝云山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林建业,头儿,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林建业说。
带上我。
不行。林建业和何山异口同声。
那车离不开我。祝云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个晶体的临界值,只有我能通过直觉判断。如果我不去,一旦过载,你们都会死。
而且……
祝云山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针眼。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那药虽然救了我,但也透支了我的以后。我能感觉到。
与其躺在床上等死,不如让我死在那辆车上。
那是我的心血。我要亲眼看着它,把那个该死的迷雾驱散。
林建业沉默了。
他看着祝云山那双燃烧着执念的眼睛。
他知道,对于一个天才工程师来说,看着自己的作品在别人手里因为操作不当而毁灭,比死还难受。
好。
林建业终于点头。
但你不能待在车里。那里面水银味太重。
我会让人在指挥塔里给你加个座。带着氧气瓶。
如果一定要死。
林建业握住祝云山枯瘦的手。
咱们兄弟三个,死在一块。
何山在一旁背过身去,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哭个屁!何山转过身,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子抢来的药可不是让你们去送死的!都给老子好好活着!
走!去给‘心血’加满油!
今晚,咱们去把那个9号矿区,捅个底朝天!
风雪中,库默斯多夫的大门缓缓打开。
那一辆并未涂装、裸露着暗红色底漆的E-75“黑曜石”,像一头刚刚苏醒的远古巨兽,吐出了第一口白色的蒸汽。
它的心脏在跳动。
它的创造者在注视。
它的驾驶者在咆哮。
钢铁黎明,终于迎来了最耀眼的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