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七日以后,丹殊终于等到了三生。
她激动拭泪,迫切问道:“紫英上神如何说?可否愿来搭救帝君?”
三生风尘仆仆,抖了抖石头身上的细腻尘屑,挥着热汗喘着粗气道:“紫英上神言:五界既已和乐,神冥既已商定,有些事情她便不好再出手。但私底下……她还是愿意相助的。”
话罢,三生从自己青灰色碎花布包中掏出了一方木匣,他又从木匣中掏出一团绢帕包裹的硬物,他又将那绢帕外三层里三层的揭开,举起里头锈迹斑斑的青铜碎片,道:“这可是上古邪炉的碎片,是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唯一碎片了。这碎片是紫英上神费了好大气力搜罗来,悄悄转交给我的。”
“这有何用?”丹殊不解。
看着那满是铜锈的破铜,甚至都不显锋锐,她的心里不觉凉了半截。
“你可知冥君的香道是如何修成的?”三生摇头晃脑,故作高深道。
“不知。”丹殊呆愣愣摇头,端坐以待三生接下来的滔滔分享。
“正是因着这上古的邪炉!也是时势造英雄,谁能想到,灵族西王母都无法销毁的东西,竟让冥界的女君机缘巧合的给销毁了?”三生啧啧,自给自足自饮了几大口冷泉,抹嘴夸夸谈道:“冥君因这邪炉悟出香道。这邪炉又是上古之物,可调香,也可克香。我们有了这邪炉碎片,就可借它将这香道结界凿出一个小洞。有了这个小洞,你便可以从里头出来了!”
“我能出去又有何用?重要的是,帝君也能从里头出去。”丹殊纠正道。
“不急!不急!”三生拍了拍胸膛,一副小事莫慌的怡然模样。
他边举着铜片凿结界,边言之凿凿道:“目下并不是帝君出不出得来的问题,目下是帝君就快形魂消散的问题。紫英上神同我讲,冥君在被五方五帝结诛神雷劫重伤后,魂碎的甚至难以为继,也是到过走投无路之最为艰难的境地的。可是后来,她不知用了何种法子,香道精进不说,神魂也被粘补齐全。现在,要想搭救帝君,最为紧要的便是取得冥君的一滴指尖血。只要有了她的指尖血,再辅以开了灵智的千年野山参精元,便可护住帝君的神魂。”
闻言,丹殊忽地垂眸,戛然没了言语。
冥君的指尖血难求,求得之后,却还需要她的精元为祭。所谓开了灵智的千年野山参精元,不正是她的精元么?人参药仙儿若是没了精元,只能落得个魄散魂消的终途。
想不到竟是一语成谶。为了相助青帝归位,她果真要付出自己的性命……
丹殊略悲戚,但转念又想:像她这样做人参的,命之归途不过是救死扶伤、舍生取义。而今,她竟能以自己的性命,去搭救神界赫赫威名的战神之性命;且这个赫赫威名的战神还曾救过自己,也还是自己心心念念恋慕之灵……
如何算,这场牺牲自我的搭救,都当得一个死得其所的归途了。
——丹殊这样想着,又觉胸口似燃起了一股悲乎悲兮壮士一去不复兮,风萧萧之大无畏的气势!若是选择让帝君消陨,而自己独活……
丹殊还是希望,用自己的精元去换帝君的归位。
只是,若说遗憾,唯一的遗憾……便是她不能亲见东方青帝归位的风采,不能在他归位以后再伴他的左右……
“丹殊?”
见先时还显紧迫的丹殊,而今却半晌没了个回响,三生不免狐疑。他寻思,莫不是自己嚼字太过含糊,话又说的太快,丹殊没能听清。他便放缓了语速,耐心又问:“丹殊,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不清,你没能听懂?”
“没有。”丹殊面上略略失了血色,却还强撑从容,“只是在想,冥君那样大能,天君灵霄都未必是她对手。我还听闻,她的香术一经施展,方圆灵物的过往生平、一应秘密都将无所遁形。我们应当如何取得她的指尖血呢?”
“我觉得,动武用强肯定是不行的!若是能打过,我们也无需用她的血来相救帝君了。”三生俯仰沉吟了半晌,捶掌提议道:“不若,想法子取得她的信任?我听说,真心最是无敌。”
丹殊愁容不展,歪头又问:“那,如何用真心取得她的信任呢?”
三生抹了把面上的汗渍,困顿苦思了整一个时辰,方苦思出这么一个道理:“这我就不知了。你也不能总往我一只妖的身上薅呀!总之呢,我只管将这结界凿穿,将你从里头搭救出来。至于出来以后你当如何,便就不归我管了。唯一点,你可不许食言反悔!我既依诺救了你出来,你可是要欠着我一个正大光明的司职的!”
丹殊不由一怔,方想起自己曾经对三生的承诺。
“你……莫不是忘啦?”三生大惊,凿结界的手也跟着顿住。
“怎么会呢?”丹殊忙不迭赔笑,“答应你的事,自是不敢忘记的。”
“这还差不多!”三生骂骂咧咧,总算放下心来。
……
半个时辰过去……
四下太静,只听得风声叶响,以及铜片凿击结界声响。
三生兀自又凿了半晌,不禁喋喋找话道:“丹殊,还有一事,我想……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丹殊才堪堪接话:“你讲。”
“生灵投身人界,都得经过幽冥的轮回井。何况,掌管凡人命簿的大少司命,也尽归幽冥管辖。我们向幽冥所图的,可不止冥君指尖血这一件事情。你这,东方帝君又时日无多的……”三生规劝道:“要不然,你就将他放下。出了结界,直接造册辟府得了!”
丹殊却呆立一旁,满面的愁容,若有所思不发一言。
“丹殊?……丹殊?”三生一面卖力凿洞,一面担忧追问道:“方才,你可有听我说话?你可是想明白了?”
半晌……
“三生……”丹殊轻唤。
“怎么了?”三生又抹一把热汗,不明所以道。
“我想一个人静静,想想法子。”丹殊摆手,有气无力道,“这几日,你就先自己个儿凿洞吧!”
三生虽脑子迟钝,但最听人言。他见丹殊如此愁闷,当即听话闭口,只专注于手中凿洞的事宜。
丹殊呆默了一时半刻,便幽幽然喟叹,自行向着般若菩提林深处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