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赋之香神冥祭 第246章 般若树下

青帝郁郁不得志，就此沉默百年。

丹殊亦无怨无悔，陪着青帝百年。

这百年里，她将刻苦修行的课业挪移至白日，辟出大好的夜间时光，为青帝排忧疗寂。

“帝君再忍上二十年，只要再忍上二十年，小仙的修行就能突破无色境，抵至无等等境。届时，小仙就能抵御那些邪灵，护得帝君的金身周全。”丹殊仍旧坚持自说自话。

“帝君觉着般若菩提境的暮色如何？夜色又如何？我听界外的三生小妖讲，般若菩提境的暮色与夜色是这五界百世最美的。帝君可见过紫粉色的云彩？金羽白翅的仙鹤？我虽为神界得道的仙药，但得道没多久就遭了杀身之祸，如今千岁整寿，都没见过神界的大好旖旎风光。不过……般若菩提境的景致也算是上乘。帝君，小仙说的可对？”

丹殊一面燃着椒兰，一面调配着花露蜜水。

“这凝露最宜养神。先时我调配的麻药效果如何？现下，小仙还斗不过那些邪灵的围攻。那些麻药可麻痹帝君周身知觉，待白日邪灵分食帝君血肉之时，帝君大抵就能觉知不到疼痛。”

静默了半晌……

丹殊又道：“近日，我从三生那里听得了许多五界的趣闻。听闻魔界的如逝魔君近百年来，热衷于收徒。她的徒弟已排至五千八百六十三位之多。细打听下来，那些徒弟有蚊子、苍蝇、瓢虫、蝴蝶、蜈蚣、毛毛虫、菜蝶……应有尽有，都是些丁点儿大的小物。如逝魔君耐心教导他们化形修炼，竟也成功培育成才了八百一十六位。于修道、于众生灵，这都是一件跨纪年的善事。”

丹殊看了眼青帝，见他仍旧闭目沉默，丹殊继续道：“前些年，听说如逝魔君在冥界女君的怂恿下，收了一个人界稚童。那孩子养在如逝魔君膝下不过十几年，不知怎的意外吞噬了一只无名无分的流萤。自此，如逝魔君勃然大怒，意志消沉了又好几年。至今都还闭关。”

青帝依旧不为所动。

他长长的睫羽在星辉的映衬下，清减寡素惹人怅惘；他的薄唇在长年痛苦的折磨下，也褪去血色，变得惨白。若不是月华树光泽被下，他的肉身在缓慢康复；这副寡淡的形容，就似了无生气的冰冷尸首。

“三生还同我讲，神族青鸾一脉的少主络凛自神冥二战以后，做了幽冥帝女花落百年的宠物，后来成功入赘。他们大婚当日，鲜花彩杖、流光霞彩自神界至冥界，绚烂灼华了一路。婚礼由大、少司命主持，灵霄天君也亲去为他们祝福。二战之后，这事当属五界百世难能一见的盛大喜事。”

丹殊顿了顿，喝了几口甘霖，继续道：“络凛花落成亲后的第十年，冥司女君意外染上了小小的流感。借用人族的称谓，应当唤作疫病。那时四大鬼王似乎都去参加了南海水君重孙子的满月宴，偌大的幽冥就只冥君一灵。她病的严重，竟歪到了望乡台上整整五日。后来，因着这层缘故，鬼王鬼吏们都很不放心冥君孤家寡人。听闻几年前就开始张榜，说是要为冥君择选帝夫。”

丹殊长叹一口气，将调好的花露蜜水密封，又从衣兜里掏出自制的麻药，开始给青帝复康的伤口上药。

“帝君，你忍着点，上药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的疼。但是只要挨过一刻，敷药的地方就能无知无觉了。破晓将近，我得加快些速度。”

“她……嫁了吗？”青帝终于开口，声音哽塞喑哑。

整整八百多年，这还是被困般若菩提树下，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丹殊愕然抬头，甚至怀疑是不是夜色过于静谧，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当她看到青帝紧闭的眸此刻也睁开，无悲无喜地看向她……

她知道，方才听到的那四个字，并不是幻觉。

“是指冥司女君么？”丹殊重又继续手中敷药的动作，“听说两大鬼王也参与了，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后来……就没怎么听说了。大抵，应是没寻到心仪的帝夫吧。”

丹殊不知道，青帝开口问上这一句，是希望她嫁了，还是没嫁。但总归八百年了，他终于愿意开口，这就是好事。

“为何要管我？”青帝又问。

容色冰冷，语色亦冰冷。就似一件无情的摆件，早已失去鲜活的热忱。

“帝君救过我，我便想要报恩帝君。”丹殊很坦然的答道。

那双水眸澄澈明净，不染半丝阴霾。

“我不记得了。”青帝道。

“但是丹殊记着就好。我们做人参的，最是悬壶济世，也最是铭记恩情。况且帝君天人之姿，丹殊很是仰慕。”

“仰慕我……”青帝顿住了后半句的话。

他恍惚记得，初见漓江的时候，她也是这般不设防、不见外的同他套近乎。那时，似乎有个粉色的仙，同他说什么仰慕的话。他随口答了句，“仰慕我，很辛苦。”

漓江把这话听了进去，不依不饶的追问他，“很辛苦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能让话撂地上呢？”

他从来不爱讲话，也曾被她叨扰的……活泼了许多。

丹殊见青帝话只说了一半，而后就是冗长的缄口。

她有些担心，青帝又要继续意志消沉的一言不发下去，遂找了个话题道：“帝君觉得这麻药如何？可需加大药量？”

“不必。”青帝回过神思，冷漠道：“日后也不必这些药草。”

“为何？这些惩罚本不该帝君来受。”丹殊担忧道。

“日后，我能对付的了他们。”青帝平静答。

丹殊方知，原来即使被刮去修为、捆缚四肢，那些邪灵也是近不了青帝身的。他之所以放任那些邪灵食血啖肉数百年，只是因为他心如死灰不想挣扎。

“想来，幽冥十八层地狱的刑罚，也同这般差不了多少。那时的无助，原是这个样子……八百年了，有些事总是该了的。”青帝忽而没来由的感叹伤怀道。

丹殊没听懂青帝话中的深意，但见他落寞的神色、累累的伤，就莫名觉得心疼。

如皎月一般清冷的神君，即便落难，她也是爱的。想要靠近他，想要搭救他，只要看着他好，自己就能很满足，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