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青帝果真身上再无伤口。那些邪灵也再不敢靠近般若菩提树下。
丹殊日夜兼程的修行,不过五日,就修到了无等等境。只是……青帝已不需要丹殊来护。
丹殊依旧如往常一样,为青帝采集甘霖,调燃香料。
“你对调香感兴趣?”青帝问。
“帝君身上的血腥气味太重,想用药草香料压上一压。这香气还有疗愈伤痕之功效。”丹殊真诚的答。
“你可会烹饪?”青帝又问。
“帝君这是饿了?小仙本体人参,汲取土壤的养分便可存活。帝君若是饿了,小仙可去采些甜果。”丹殊回答。
“肉食可会烹调?”
丹殊摇头。
她是草本,最惧火泽,何况她长年茹素,也不是食人花、猪笼草的品种,如何能够接触肉类?
“我教你。”青帝平静道。
……
此后,青帝教导丹殊猎来各色荤物,红烧、炭烤、清蒸、油炸……技法花哨;花刀、片皮、碎丝儿、肉糜……刀法也花哨。
“太腥,应当放些五香激发肉味。”青帝道。
丹殊认真记下。
“鸡汤过于寡淡,若是辅以人参灵泽烹煮,才能滋补、才能鲜香。”青帝又道。
丹殊认真记下。
“兽头还是红烧,油炸有些焦硬,不太好啃。”青帝将兽头放下,又执箸向小炒金银花……
丹殊照旧耐心记下。
她不解。闻说青帝性子冷僻寡淡,如何被困百年,竟爱上了烹调?吃的还是这般的重口之物。
但,比之从前,总归是添了大把的活气。
丹殊还是乐见如此。
……
“原来这样的事,做起来,竟是这种滋味。”青帝剥着番薯皮,啃了口流油泛红的番薯甜肉,辩不清心境地道了一句。
“如何滋味?”丹殊也啃番薯,茫然问道。
“你可会做茶?”青帝并未回答丹殊的话,只是忽又问起了茶艺。
“草本之事,大抵是会的。”丹殊自谦道。
“就沏一壶空山新雨,我品鉴品鉴。”青帝要求道。
接下来的半月,丹殊果真做出了空山新雨,并将它沏成茶汤,捧至青帝跟前。
青帝微抿了一口,赞道:“味道是不错的。”
“帝君若是喜欢,日后还想品鉴什么茶,丹殊都可一一做出来。”丹殊笑道。
浅浅的红绽在瓷白的脸上,很是的杏花湿雨,芙蓉鲜妍。
青帝只是品着手中的热茶,望着淡紫烟粉的霞彩出神。
“酿酒可会?”
“会的。”丹殊答。
“话本故事呢?”青帝又问。
丹殊为难道:“终年待在般若菩提境里,确是无法听到太多的故事。”
“不如,多向三生取取经。吾见,他的话事扯闲的本领,就很一流。”青帝提议道。
“若是听到什么新鲜事,我可讲于帝君听?”丹殊问道。
“嗯。”青帝放下茶盏,淡淡答应了一声。
……
此后百年,丹殊着重培养自己话事聊瓜的本领,基本上修习到了资深话本写手的地步。
青帝又开始教导丹殊练字。
“你这字……过于雅正。可多做虚浮扭曲处理。”
话罢,青帝在纸上写了一行潦草小字。字迹歪歪扭扭,小鸡啄米一般离奇。
丹殊越发疑惑。霞姿月韵的神君,如何字迹却不及他的模样端芳,阴绵绵竟能透出灵异的鬼气?
但是,她还是照常学了。
……
时光飞逝如虹。
虽领着罪神囚罚的规格,青帝与丹殊满打满算,也还是酸甜苦辣相伴了千年。
……
又是一年的新年。
冥司上下张灯结彩,红绸替白帐。
漓江、枫颜照旧着红。墨绪玄衣锦纹,披了条金苏流红点缀。必安簪了红花,无救系了红色腰带;渊渊兜着红斗篷,还牵着清笛尹画之子,粉雕玉琢的小豆丁前来讨红包。
阿傍依旧两角红穗,马面则带大红胸花。陆判团了红围巾,孟姜簪了红发钗。柴道煌自不必说,终年如一日的红色姻缘线兜身。
除开幽冥旧部,花落携络凛也来贺岁。清笛尹画紧跟其后。如逝仍旧意志消沉,但也寄来了年节贺帖。
席宴红红火火,新联一一替旧桃。至午夜子时,绚烂的烟火漫天绽放。一行灵又开始扎堆集聚在槐林深处。
枫颜提议,此时最宜秉烛夜话鬼故事。
谢必安阴恻恻的笑,启阖猩红血口,助兴道:“不如……我这里可提一个。”
众灵便都齐齐看向谢必安。
“同是一年新春夜宴,青冢村青冢桥青冢家,一家子人围坐在枯井边守岁。那枯井原是死过人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枯了。一家子人便在井壁距离井口一尺半的位置,嵌了个铁架。架上燃着木柴,井口又布密网……他们竟在上边,围井炙起了兔肉。满月当空,烟火冲天,邻人敲锣打鼓驱赶年兽。那家子人向来深居简出,也就没有参与邻人的活动。后来,肥兔开始流油,油渍溅在柴上,井中的明火也被诱成了绿光。”
与此同时,周遭隐匿在密林听故事的小鬼魄们,也配合着谢必安的故事炸出鬼身,燃着幽绿鬼火,到处飘荡。
赤狐清笛有些怕,挨着尹画更贴紧了些。小豆丁也怕,他们毕竟不是鬼界中灵。渊渊则显懂事的握紧了小豆丁的小爪子。
谢必安幽幽一笑,继续道:“最小的孙辈开始肚饿,便伸手去扯井口的兔腿。却听‘啪!’的一声,那小孙便被绿火焚身,四分五裂的炸了。两个略大点的才反应过来,有些后怕,但不信邪。他们也伸手去扯兔腿,便听‘噗!’的一声,两个人当场就没了。长者悲恸流泪,伏井哀嚎,不成想那绿光竟然爆出了火花,将哀嚎的长者也吞噬的烟消云散了。于是乎,鬼火屠人的说法,当场传开。那一家子人忙里忙外地逃命,噼里啪啦的哀嚎,最终皆被深井绿光给吞噬殆尽。”
“可是那井中怨鬼索命?”络凛惊奇问道。
谢必安摇头,笑着继续道:“翌日天明,邻人推开青冢人家,望着井边一地的狼藉,只是笑吟吟地支起扫帚清理。七日后,青冢人家住进新人,只等岁末来年,绿光继续吞人。”
“这是一村子人逮着一家人霍霍?”柴道煌骇然问道。
谢必安笑而不语。
漓江抿唇叹气,扯了一只篝火里的兔腿,就梅子酒吃吃喝喝。
枫颜白了必安一眼,不屑道:“要论新年鬼故事,不若无救现编的更有意思。”
范无救忙不迭放下酒盏,尽量衔接自然地推脱道:“若论故事,还是司情鬼王的无忧居出彩。”
赤狐清笛见况,越发疑惑,“你们还没回答月君的问话呢。这一家子人是被村人霍霍了吗?”
漓江放下兔腿,揉着睛明穴道:“这一家子人都是爆竹烟火。点了井火,自然就炸了。翌日,村人便来收拾爆竹碎屑,自然是乐呵呵的。”
赤狐细品,似乎有些了悟。
柴道煌细思,也跟着通透。
谢必安赔笑:“新年的鬼故事,自然要喜庆些。”
枫颜待惯了地狱司,却觉不够过瘾。他抖落掉一身的花生碎壳,摊起凌霜扇笑道:“不若,我给你们讲一个红衣女鬼的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