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法子助我出去?”丹殊又问。
石头小妖抓耳挠腮沉吟了半晌,又是遁土,又是施咒,最终只能束手道:“天君的结界倒还好说,你里头不是正正好困着东方青帝么?只是冥君的香道法阵……”
“如何?”丹殊急切道。
“不好办呐……”石头小妖哀叹。
丹殊垂眸想了想,提议道:“我见你在这结界边缘底下,也已沉睡了百年。而今世道,妖族在外举步维艰。我虽身为草本,如今也是有了自己法身的。依照神族的规矩,有了法身的仙儿,是可以造册辟府的。不若,你在结界外于我做个外应?待我成功离了这般若菩提境,便给你谋一个正经职位。届时,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五界立足。如何?”
石头小妖只略略捋了捋其间的利害关系,便就一口答应道:“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好路可走,但求你要说话算数。”
“算数的,自然是算数的。”丹殊乐呵呵应承道。
“嗯。”石头小妖颠颠小手,做了个全礼,自我介绍道:“我叫三生,不知阁下草本应当如何称呼?”
“我的本体是株人参,你可唤我做丹殊。”丹殊客气回了一礼,答道。
三生恍然:“吼!原还需自爆本体的么?小生不才,本体实乃玄武岩是也。”
“你们做石头的,竟然也讲究本体?”丹殊诧异。
“石头自然也讲究本体。”三生严肃解答道:“草本旁枝繁杂,石头亦然。我们做石头的,有分花岗岩、大理石、和田玉、水晶玛瑙……而我的本体则属玄武岩。”
“竟是如此。”丹殊赔礼道,“受教!受教!”
……
告别三生,丹殊继续回到般若菩提树下精进修行。
她才行至巨树虬劲延伸的根系边沿,就看到原先青帝被囚的位置,正扎堆着好些面目狰狞的邪灵。那些邪灵宛若地狱恶鬼扑食一般,发着兽类才会发出的叫声,争相的在吞咽着什么。
四下疮痍,散落满染血的青靛铠甲碎片,有些邪灵的身上甚至沾染鲜红的血渍……
——它们在啖食青帝的血肉!
丹殊又惧又骇,一言也不能发出。
她只能紧捂自己的口鼻,隐匿在土壤深处淌泪,静待这一场饕餮血宴的结束。
那些神血散落进泥土里,浅浅渗透至丹殊的周身,甚至引的她连连作呕……
刺耳的声音一持续就是好几个时辰之久。直至残阳如血的余晖被星辉湮灭,那些邪灵方相继退散,逃离了般若菩提树的神光。
四下悄然无声,再无邪灵。
丹殊方从土壤之中拔出身体,借星辉将自己周身的血气清洗。
她看见,青帝的四肢被玄铁锁链紧紧捆缚,根本无力挣扎。他的身体被邪灵啃食,大部分地方都已显露血淋淋的白骨。
那样重的伤,丹殊甚至不知,采摘完药草捣碎,究竟该往何处上药。
“疼吗?”
她行至青帝跟前,散着自己的人参金光,颤音心疼道。
这些柔和的人参金光,可以吊命,可以滋补,也可以轻微地疗愈伤口。
青帝的眸色是晦暗的。他只是紧咬着牙关,嘴角甚至渗血。
这些疼,他终是自己一人强挨了下来,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般若菩提境被下了结实的结界封印,外边的生灵进不来,里边的生灵也再无法离开。”丹殊又道。
她似乎已经习惯自己自说自话,青帝不做回响。
“小仙始终记得,当年小仙命悬一线,是帝君救了我。这份恩情,小仙一定会竭力报答。”丹殊表忠心道。
青帝不做反应。
“在这修习的百年里,一直听说,冥界的鬼君非常在意帝君。或可……想法子请动冥君来为帝君求情?”丹殊又道。
青帝不答。
“神冥的战役,战败了也不该只是帝君一人的过错。天君不该如此苛待帝君的。”丹殊又郁闷的抱怨道。
青帝仍是不答。
“帝君遭蒙如此大难,心境不佳也是正常。不过是一时的困顿,待修养好神魂,小仙相信,帝君还是可以重回神界的。”
默了默,丹殊又道:“小仙法力有限,无法护帝君周全。翌日天明,那些邪灵还会再来。但……小仙会竭尽己力,尽可能为帝君分担痛苦。”
青帝依旧沉默。
那些星辉月华融着般若菩提神树的光芒,倾泻在青帝的身上,神奇的将他一身的重伤疗愈。生肌肉骨间,还逸散出稀薄的银银彩彩的流光。
东方青帝是天生地长的神灵,即便被刮去修为、挑断仙缘,仍旧拥有不死之身。
般若菩提境的白日,他的神血会被邪灵吸食,神躯会被邪灵啃噬,痛苦不堪言说。但到般若菩提境的夜晚,他的身体一旦被月华凝结般若菩提神树精纯的灵犀普照,再重的伤口都能被肉眼可见的疗愈复原。
于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青帝的躯体每至白日,都要被撕咬的血肉模糊;每至夜幕,血肉模糊的躯体又会被快速的疗愈如初,以待来日继续的撕咬……那些痛苦,日日只增不减的累加。
青帝想过,被安排囚锁于般若菩提树下,这或许是灵霄给他翻身的最后一次机会。灵霄给他神树灵泽滋养,为的就是让他韬晦,以待时机逆风翻盘。
可他手脚被玄铁锁链捆缚的这样彻底,完全丧失了反抗之能……
青帝又想,被安排囚锁于般若菩提树下,这或许真的是灵霄给他的一场严厉施罚。灵霄就是要他记住,这场失败的罪不容恕,让他日日饱受凌迟啖肉之苦。
他,或许……真的被灵霄舍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