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王府内,烛火摇曳映着青王狰狞的面容。“暗河那群废物!”
他猛地拍向案几,茶盏震落碎裂,“萧令宸为何能活着回来?为何!”
应弦垂首立在一旁,声音平稳如旧:“殿下息怒。永宸王戍守边关多年,他真正的实力,朝中无人能摸清底细。”
“实力?”青王冷笑一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今日大殿之上,父皇对着他们兄弟嘘寒问暖,萧令宸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我。他根本没把本王放在眼里!”
稷下学堂的青石板路上,萧若风负手而立,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柳月轻摇折扇走上前:“老七这副模样,是为七皇兄归来烦心?”
萧若风回首,声音里带着怅然:“是,也不全是。”他望着远处的飞檐,缓缓道,“七皇兄当年对我和兄长有恩。那年我重病,太医院的人见死不救,兄长跪求那掌事太监,换来的却是羞辱。兄长一怒之下杀了那狗奴才,本是要被父皇重罚的——”
“是七皇兄说,以奴欺主的东西,死不足惜。”萧若风顿了顿,眼底泛起暖意,“他不仅劝住了父皇,还亲自带太医来为我诊治,更将那日所有刁难者尽数杖责,警告阖宫之人不得再轻慢我兄弟。自那以后,我们的日子才真正好过些。”
雷梦杀抱臂靠在廊柱上:“既有如此恩情,他回来你该欢喜才是。”
“是因景玉王。”洛轩轻声道破。
萧若风沉默着别过脸,算是默认。
“景玉王那点胸襟,怕是早将当年的恩情抛到九霄云外了。”李长生的声音自石阶上传来,他缓步走下,目光深邃,“对他而言,那段往事是耻辱。七皇子既是见证者,每每见着了他,便如见着从前的他。”
“师父。”萧若风躬身行礼。
“你父皇有旨。”李长生拂了拂袖,“十一皇子要来稷下学堂读书,你既是兄长又是小先生,由你来安排吧。”
“是。”
“今日我远远瞧见了萧令宸,”李长生望着天边流云,似在回忆,“眉眼间太像他母亲了。”
萧若风抬眸:“师父认识七皇兄的母后?”
“何止认识。”李长生颔首,“你七皇兄也算是我半个弟子,只是他未曾拜师,早早离了天启,才没入你们的排行。”
他顿了顿,语速放缓,“当年皇后与叶家夫人、百里家夫人情同姐妹,就想结娃娃亲的。百里家的小姑娘就定给了萧令宸,两家还说,若皇后生了女儿,便再亲上加亲。可惜生了你十一弟,是个儿子。叶家那孩子,则早与易家女儿定下了。”
“父皇与母后离心,便是因叶家旧案。”萧若风声音低沉,“生下小十一后,更是让七皇兄带他离开了天启。”
柳月把玩着腰间玉佩,轻笑一声:“看来这天启城,又要风起云涌了。”
“叶羽将军当年在军中多番照拂于我,也是七皇兄打过招呼,我才有机会崭露头角。”萧若风望着学堂深处,“他此番归来,怕是要为叶家翻案。”
“难啊。”柳月轻叹,两个字在风中飘散,却重如千钧。
夜半,月凉如水,浸透了屋顶的青瓦。
萧令宸负手立于檐角,衣袂被夜风吹得微扬,目光扫过斜倚在屋脊上的身影,唇角勾出一抹淡嘲:“先生还是这般,偏爱这夜半惊鸿的调调。”
李长生从酒壶里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颌线滑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臭小子,舍得回来了?”
“我若不回,先生怕是早把心思转到九弟身上,准备换个人扶持了吧。”萧令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针锋相对的锐利。
“没办法,”李长生抹了把嘴,语气散漫,“你那群兄弟里,也就萧若风还能入眼。”
萧令宸沉默片刻,竟颔首认可:“九弟的确出挑。”
夜风吹过,带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李长生忽然侧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这次回来,还走吗?”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进深潭——问的哪里是走不走,分明是问他要不要伸手去够那把龙椅。
萧令宸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顿:“不走了。”
三个字落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李长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而岔开话题:“如今功力到哪一步了?”
“大逍遥巅峰。”
“不错,”李长生挑眉,语气里终于带了几分真切的赞许,“比我其他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强多了。”
萧令宸忽然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先生座下,不如再添个弟子?”
李长生瞥他:“你那小弟弟?”
“嗯。”
“明日带他去学堂,我瞧瞧再说。”
萧令宸微微躬身:“多谢先生。”
“谢什么,”李长生踹了他一脚,“下次改口叫师父,能死?”
萧令宸拍了拍衣上的灰,语气笃定:“不要。”
“你这臭小子……”李长生笑骂一声,忽然敛了神色,“叶家的案子,风七一直在跟进,细节你可以问他。”
萧令宸望着远处宫墙的轮廓,眸色深沉如夜:“不必查我都知道。那件事,明面上是青王动手,背后推手,是父皇。”
李长生指尖捻着酒壶的绳结,半晌才嗤笑一声:“你倒是看得通透。”
稷下学堂的静谧被一阵轻响打破,不少人正悄悄打量着那位平定北蛮的永宸王。
萧若风率先迎上前:“七皇兄,小十一。”
萧令宸颔首,对身侧的孩童道:“九弟,这是你九哥,叫九哥。”
萧北辰怯生生应道:“九哥。”
“小十一真乖。”萧若风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随即侧身引见,“这些都是我的师兄——二师兄雷梦杀,三师兄顾剑门,四师兄柳月,五师兄墨晓黑,六师兄洛轩。”
众人齐齐拱手:“见过永宸王殿下,十一皇子。”
萧令宸抬手免礼:“都不必多礼,说起来,我也算你们半个师兄。”
正说着,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来了哈。”
萧令宸闻声转身,恭敬行礼:“先生。”
李长生目光落在萧北辰身上,慢悠悠道:“这小子根骨不错,难怪你要我收他做徒弟。”
萧令宸笑道:“先生乃天下第一,就连学生我,不也是先生亲手教出来的?”
“别往我脸上贴金。”李长生摆摆手,“去了边关后,我可没再教过你。”
“可先生不是派大师兄去代州相助了吗?”萧令宸挑眉,“先生说,我若打赢了大师兄,是不是就能当大师兄了?”
李长生斜睨他:“那你打赢了?”
“就差一点。”萧令宸语气里带着不服输的劲儿。
“你们差的可不是一点,是整整一个境界。”李长生话锋一转,“不过你天赋不输他,年纪又小,迟早能赢。”
萧令宸眼底燃起斗志:“那便再努努力,早日突破境界。”
李长生转向一旁的孩童:“你叫萧北辰?”
萧北辰仰头望他,眼神清亮:“嗯,你就是天下第一李长生?”
“哦?你怎么知道我?”李长生来了兴致。
“哥哥说,回了天启就让天下最强的人教我,而天下最强的,就是天下第一李先生。”萧北辰字字清晰。
李长生朗声一笑:“聪明孩子,跟我来。”
稷下学堂的演武场静得能听见风拂旌旗的轻响,李长生望着场中少年,淡淡道:“把你学的都亮出来看看。”
萧北辰应声拔剑,青钢剑离鞘的刹那,周遭气流骤然一凝。
“这是……裂国剑法?”雷梦杀失声低呼。
晨光里,剑影如银蛇窜动,时而奔雷裂石般刚猛,时而寒潭凝冰般凛冽。招式间已脱尽稚拙,剑气吞吐间竟显露出自在地境的气象——脚下青石地砖无声龟裂,却精准止在三尺之外,恰合“自在”二字的收放随心。
萧令宸负手立于阶前,眼底先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浅淡笑意。李长生捻着须尖点头:“剑招是死的,这股锐气,倒比令宸当年更烈。”
最后一式收势时,萧北辰额角渗着细汗,脊背却挺得笔直。剑锋斜指地面,一滴血珠顺着剑脊滚落,在石板上晕开小红痕——那是方才试剑时被自己剑气所伤,他竟浑然未觉。
“自在地境。”顾剑门抚掌赞叹,“十一皇子这进境,当真骇人。”
雷梦杀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他才十岁?”
墨晓黑接口:“没看错,十岁的自在地境。”
萧令宸纠正:“他快十一了。况且这只是裂国剑法的基础境界‘绝生’。”
李长生颔首:“看来你这位哥哥,对你是真没藏私。”
萧北辰望向阶上:“哥哥,我觉得比上次练得稳些。”
萧令宸温声道:“小北确实厉害。”
“比起你当年,他的剑带着股天生的杀气。”李长生慢悠悠道,“倒是合该练这裂国剑法。”
“我长在天启,他随我守过边关。”萧令宸语气平淡,“性子自然不同。”
李长生忽然笑了:“我这辈子收了七个弟子,他虽不是命定的第八个,武功我却可以教。叫不叫师父随意,反正跟你一样,没正经参加过学堂大考。”
萧北辰拱手躬身:“弟子多谢先生。”
雷梦杀忍不住插话:“冒昧问一句,令宸师兄如今是何境界?”
李长生看向萧令宸:“你不自己说?”
萧令宸挑眉:“怕说出来打击你们。”
“也是。”李长生扫过众人,“小十一这十一岁的自在地境,已经够让他们惊掉下巴了。”
萧北辰忽然开口:“我哥哥早就入了大逍遥境。”
“什么?!”
惊呼声响成一片,连顾剑门都攥紧了拳。
李长生哼了声:“瞧你们这点出息。不用跟他比,这小子是天生的妖孽。但要是连小十一都打不过,那才真叫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