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外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卷着廊下的竹帘簌簌作响。谢若蘅辞别萧若瑾与胡错扬,由紫苏扶着,缓步回了自己的汀兰院。
刚进院门,她便褪了腕间的玉镯,随手递给一旁的侍女,声音清淡:“都散了吧,我与紫苏说几句话。”
侍女们应声退下,院子里霎时静了下来,只余下檐角铜铃偶尔的叮咚声。紫苏端来一盏温茶,递到她手中:“姑娘,这午膳吃得可还顺心?”
谢若蘅握着温热的茶盏,指尖却没什么暖意,她轻轻摇头,目光落在院角那株新栽的兰草上,缓缓道:“胡错扬不是个简单的。”
方才在暖阁里,胡错扬那句“你我地位相等”,听着是客气,实则字字都藏着锋芒。
紫苏闻言,眉头微蹙:“姑娘是说,她那番话是说给王爷听的?”
“自然。”谢若蘅浅啜一口清茶,眉眼间掠过一丝了然,“她是正妃,我是奉旨入府的平位正妃,看似同尊,实则终究是占了她的体面。方才她那般说,是提醒萧若瑾,这份体面,是她让出来的,也是他欠她的。”
她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还有林姨娘被禁足一事,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昨日大婚,林姨娘偏偏选在那时爆出有孕,明摆着是想压我一头,胡错扬借着这事发难,既敲打了林姨娘,又能在萧若瑾面前落个‘顾全大局’的名声,一举两得。”
紫苏听得心惊,忍不住道:“那姑娘往后在这王府,岂不是步步都要小心?”
谢若蘅抬眸,望向天边流云,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疏离:“小心些总没错。这王府就是个囚笼,萧若瑾的心思,胡错扬的算计,还有后院那些藏着的龌龊,我都懒得掺和。”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紫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往后,你只管看好这汀兰院,外头的事,听着便是,不必理会。”
紫苏看着她眼底那份不染尘埃的干净,心头一酸,重重点头:“奴婢晓得,定护着姑娘周全。”
檐角的风又起了,吹得窗棂轻响。谢若蘅望着窗外,眸光渐沉。这王府的日子,怕是比她预想的,还要难熬几分。
一连数日,汀兰院成了萧若瑾最常驻足的地方。他独宠谢若蘅,纵是她婉拒侍寝,他也只愿守在一旁,静静瞧着她的身影。谢若蘅性子冷淡,却从不像易文君那般,敢当面顶撞他,更遑论拔剑相向。这般温顺静雅,让萧若瑾待她,也多了几分旁人从未得见的耐心与柔和。
她总爱临窗而坐,看书、写字、描一幅山水小景。萧若瑾会悄然走近,接过她手中的狼毫,与她同绘一幅画,指尖偶尔擦过她的腕间,带着几分亲昵的试探。谢若蘅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十次里倒有八次能轻巧躲开,可余下那两次避无可避的触碰,便会让殿内的空气,都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这些事,胡错扬看在眼里,心中早已明镜似的。她嫁与萧若瑾多年,最是懂他。他对易文君,不过是贪恋那一身绝世容色,更是为了与影宗的盟约,甚至不惜用下药的手段,将人强留在身边。可对谢若蘅,却是全然不同的光景。他给了她十足的尊重,眼底眉梢,只容得下她一人。谢若蘅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要,萧若瑾却早已把世间最好的东西,一股脑地送到了她的眼前。这些日子,他除了偶尔来正院看看楚河,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其他女人的院子。
檐下的风穿堂而过,拂动窗棂上悬着的素色流苏,谢若蘅指尖捻着琴弦,泠泠琴音漫过耳畔,却半点没扰了她听紫苏回话的心思。
紫苏垂手立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姑娘,已经查清楚了,头一晚那桌菜,是林姨娘亲手安排的。她本是富商之女,最擅算学,王妃身子素来羸弱,府里厨房采买的差事,一直是她管着。您没进府前,她也曾颇得王爷青睐,自打怀了身孕被禁足,心里便对姑娘积了不少怨恨。”
谢若蘅指尖的琴音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了先前的清越,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这王府里,如今又有谁不对我心怀怨怼?便是错扬姐姐,怕也存着几分芥蒂吧。她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总忧心儿子将来没了依靠,要在这深宅里受尽欺辱。眼下这局面,何尝没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把我推出去做那众矢之的,踩着我去博王爷的怜惜,不过是为她的儿子铺就一条安稳路罢了。”
紫苏迟疑了片刻,又轻声问:“那大小姐那边……要不要也通个气?”
“派人递个话过去便是。”谢若蘅抬眸,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姐姐素来聪慧,知道该如何行事。”
所谓的闺中密友,在实打实的荣华富贵与切身利益面前,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紫苏又追问:“那林姨娘那边……该如何处置?”
谢若蘅的指尖重重一拨琴弦,一声清冽的铮鸣划破殿内的沉寂,她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去告诉仲羽,查一查林家的产业,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都送到官府去。记住,要做得干净些,把痕迹都嫁接到青王那边,别露出马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敢先对她动手,那便总得付出些代价,才能让这王府里的人,都明白什么叫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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