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
檐角悬着的残灯被晚风晃得明明灭灭,将天启城的秋意揉碎在稷下学堂的青砖上。雷梦杀踹了踹阶前的梧桐叶,声音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糙意:“既然日日夜夜都念着她,就该去找她,你在这对着月亮伤春悲秋,子臻能在千里之外看见?”
萧若风指尖攥着半块冷透的糕点——那是清晨从子臻常去的点心铺买来的,此刻却硬得硌手。他望着远处宫墙的剪影,喉结动了动才低声道:“现在还不行。”
“再等下去,你儿子都要先喊别人叔叔了。”房顶上忽然传来轻笑,李长生晃着双腿坐在瓦檐上,酒葫芦的塞子一拔,清冽的酒香便漫了下来。
雷梦杀立刻附和,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就是!老七,又不是让你一去不回,你去看她一眼也好啊!我家心月昨天还跟我说,女子十月怀胎是在鬼门关前走,子臻妹子一个人撑着,现在最盼着的就是你在身边。这时候你要是还躲在天启城,我看你也别等那三年之期了,你俩这情分,也就真断了。”
萧若风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怎会不知?可他不能走——天启城里盘根错节的势力,暗处涌动的杀机,都容不得他此刻离开。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李心月提着食盒走进来,目光落在萧若风紧绷的背影上,语气平静却字字戳心:“小先生,你这般犹豫,说到底不过是没把子臻放在心尖上第一位罢了。”
“心月姐姐,我……”萧若风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堵得发慌,那些关于时局、关于责任的话,在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
李心月没再看他,只是转身扯了扯雷梦杀的衣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雷梦杀,走,回家。”
雷梦杀立刻收了语气,忙不迭跟上,临走前还回头给萧若风使了个“你自求多福”的眼色,声音放软了许多:“好嘞,媳妇,咱这就回。”
木门缓缓合上,将萧若风独自留在残灯之下。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他抬手将那半块冷糕点贴在胸口,仿佛还能寻到一点子臻指尖的温度,可宫墙的影子却在地上拉得更长,像一道挣不开的枷锁。
东汉
暮春,永宸王府的海棠开得正盛,产房内传来婴儿清亮的啼哭时,霍无忧攥着锦被的手才缓缓松开。消息传至宫中,文帝龙颜大悦,亲赐名“霍景琛”,提笔拟旨封其为永宸王世子,连赏的金锁都缀着罕见的东珠,可见宠爱。
不过半年,程少商诞下霍不疑长子,文帝闻讯又亲自驾临,望着襁褓中眉眼俊朗的婴孩,笑着赐名“霍景煜”。此后每逢宫宴,霍景琛与霍景煜总被抱在文帝膝前,一个沉稳爱笑,一个灵动活泼,宫中上下都称这两位小公子是“双璧耀京华”。
而此时的霍无忧,早已褪去产后的柔态。南诀屡犯边境的战报递到天启城时,她一身银甲立于朝堂,声线铿锵:“臣请命,领兵伐南诀!”
车马辚辚出天启,霍无忧的军旗所到之处,南诀军队节节败退。她深谙兵法,又善鼓舞士气,麾下将士皆愿效死力——渡险滩时她身先士卒,遇顽敌时她运筹帷幄,不到半年便直捣南诀王都。当南诀君主献城投降的消息传回中原,“永宸王霍无忧”的名号,再一次震彻天下,连史官都在史册中叹:“红颜披甲,胜却男儿万千。”
天启
大殿内的龙涎香燃得正浓,却压不住满朝文武眉宇间的凝重。太安帝端坐龙椅,指尖轻轻叩着御案,目光扫过阶下诸臣,沉声道:“南诀已灭,东汉势头正盛,诸位有何高见?”
话音刚落,青王萧燮便出列躬身,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父皇!东汉狼子野心,此次灭南诀不过是第一步!儿臣以为,我北离当即刻联合西域、北蛮,趁东汉刚占南诀、根基未稳之际,打他个措手不及,方能扼制其扩张之势!”
“陛下不可!”立刻有大臣上前反驳,声音恳切,“北离与东汉的盟约尚在,岂能轻言毁约?况且东汉此次攻南诀,是趁其遭遇天灾、民不聊生之时,不仅未行暴虐之事,反而收留难民、开仓放粮,实乃得民心之举。其所到之处,百姓夹道相迎,此乃民心所向啊!我们无任何理由先破盟约,否则便是失信于天下,恐引列国非议!”
另一位大臣亦附和:“陛下三思!失信之过,远胜于一时之防。若我北离先毁约,反倒给了东汉出兵的借口,得不偿失!”
朝堂上的争论声渐起,太安帝却未置可否,只抬眼看向立在一侧的萧若风,缓缓开口:“老九,你怎么看?”
萧若风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语气沉稳:“儿臣以为,东汉暂无毁约之意,我北离只需作壁上观,静候局势变化即可。”
“哦?”太安帝眉梢微挑,“说说你的理由。”
“回父皇,”萧若风垂眸,指尖在袖中悄然攥紧,“东汉太子曾对李先生承诺,在其有生之年,绝不会让永宸王霍无忧领兵攻伐北离。且永宸王本人亦曾言,北离武运昌盛,在她有生之年,难见天下一统之局。如此看来,东汉短期内并无对我北离动兵之念。我北离国力强盛,将士勇猛,本就无惧外力,何必急于一时,自乱阵脚?”
他话音刚落,萧若瑾便紧随其后出列:“父皇,儿臣认为若风所言有理。我北离当以稳为重,先观其变,再谋后动,方为上策。”
太安帝沉默片刻,指尖的叩击声渐渐停下,终是颔首:“既如此,便备一份厚礼送往东汉,一来示好,二来也探探东汉的真实意图。”
萧若风心中一动,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父皇,送礼之事,儿臣愿往!”他早盼着能有机会亲赴东汉,哪怕只能远远看一眼霍无忧,也好过在天启城日夜牵挂。
可太安帝却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不必。如今局势微妙,你身为皇子,不可轻易涉险。退朝。”
龙椅上的身影起身离去,萧若风僵在原地,方才涌起的期待瞬间落空。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廊下,他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明黄身影,心中满是怅然——这近在眼前的机会,终究还是错过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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