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忧勒着缰绳走在官道上,墨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又沉沉垂落,像压在心头的云。她望着前路漫长得融进暮色,唇线抿成一道冷硬的弧度,连指尖落在鞍桥上的力道都透着几分滞涩。青梧攥着马鞭的手紧了紧,几次想开口问何时歇脚,抬眼望见自家小姐鬓边碎发被风拂乱,那双惯含锋芒的眼此刻只映着昏沉天色,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青越跟在稍后,见霍无忧连途经的茶寮都未曾侧目,也默默放缓了马蹄,只让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响,轻轻衬着这一路沉默。
天启城的暮色里,萧若风斜倚在酒肆外的老槐树下,锦袍上沾着半盏泼洒的酒液,风一吹,满是呛人的醇香。雷梦杀凑过来时,还能看见他指节泛白地攥着空酒壶,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半个字。“老七,你和子臻妹子这是吵架了?不应该啊,子臻妹子……”话没说完,便被柳月冷生生打断:“闭嘴。”
顾剑门抱着剑靠在门柱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却没掩住眼底的试探:“看来人家姑娘不愿意跟老七来天启城,这是……被甩了?”洛轩跟着劝道:“也正常,世家女子哪肯做私奔的事?拒绝来天启本就情理之中,老七不如直接去提亲,把人风风光光娶回来便是。”
雷梦杀还想追问,话到嘴边却成了软语:“对啊,老七,你是担心东汉那边不好去?还是子臻家里没松口?”
萧若风始终没抬眼,只在众人话音落尽时,缓缓直起身。空酒壶从他指间滑落,“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滚出几圈便停了。他没去捡,也没看围上来的几人,只循着暮色里最深的那片阴影,一步步往前走。袍角扫过地面的落叶,却没带起半分力气,连背影都浸在酒气与暮色里,透着说不出的空落。
暮色漫进都城朱门时,霍无忧刚踏上宫道,便见文子端立在廊下。他广袖垂落,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调侃:“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某人早乐不思蜀,忘了这皇宫门槛朝哪开。”
霍无忧抬手拂去披风上的微尘,眼尾弯起一抹浅淡弧度,语气却掺着几分疏离的客气:“原来太子殿下是专门来接我的?这阵仗,倒让妹妹我着实受宠若惊。”
“父皇传召,我不过是奉旨行事。”文子端转身朝殿内走,脚步不疾不徐,“走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我才刚踏入宫门,连口气都没喘匀,这就要去见圣上?”霍无忧跟上他的脚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对了,皇后娘娘今日也在殿中吗?”
文子端侧眸看她一眼,语气里多了丝隐晦的提醒:“放心,母后待会儿定会过去。若没有她在,今日这趟,我可未必能护得住你。”
宫灯在廊柱间次第亮起,暖黄光晕映着二人身影。霍无忧终是按捺不住,轻声问:“圣上急召我回来,究竟是有何事?还有,我哥呢?怎么没见他来?”
“子晟已经带兵去南诀边境了。”文子端的声音沉了几分,“南诀近来不安分,不仅想对北离动兵,还暗中挑拨,想把我们也拖进战局。父皇派子晟去,便是要敲山震虎,让南诀收敛些野心。”
“只是‘敲打敲打’这么简单?”霍无忧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丝疑虑。
文子端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殿宇飞檐,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北离如今武将青黄不接,叶羽将军故去后,镇西侯百里落陈又偏居乾东城,不愿掺和朝事。父皇真正担心的,是若局势生变,我们该如何应对——毕竟北离的底细,我们至今摸不透。”
“北离气运未绝,断不会轻易亡国。”霍无忧语气笃定,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口,“何况还有琅琊王坐镇京中,百里落陈虽避世,可只要他一日还是北离的镇西侯,就绝不会坐视家国危难。”说到“琅琊王”三字时,她的声音轻轻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飞快掩去了情绪。
“可北离皇子内斗正烈,谁也说不清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文子端轻叹一声,目光里满是忧色,“北离几代皇位更迭,哪次不是伴着血雨腥风?这般内耗,耗的是国运。如今他们的真正实力,难说。”
“南诀与我们一样,刚完成一统不久,那位皇帝虽野心勃勃,根基却未稳。”霍无忧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北离固然安稳得久了,可武运昌盛是刻在骨子里的——起码在你我有生之年,想看到天下一统,怕是难了。”
“听你这话,倒像是对北离极有信心。”文子端挑眉看向她。
霍无忧抬眼望向廊外漫天星子,声音轻却清晰:“要摸清北离,光看朝堂远远不够。你忘了,北离还有江湖。那片天地里藏着的力量,可比朝堂上的算计,更能左右国运。”
崇德宫内烛火明暖,文帝倚在龙椅上,见霍无忧掀帘而入,语气里先带了几分嗔怪:“呦,还知道回来?朕还以为你乐不思蜀,把这朕都忘了。”
霍无忧上前屈膝行礼,唇角含着浅笑:“圣上哪儿的话,臣不过是在都城待得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再说,先前虽然臣被禁足,朝堂上却还是总有人盯着臣,臣避开些时日,倒也省得给您添麻烦。”
“朕既护着你,你有什么好怕的?”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软了几分,话里却仍带着关切的责备,“你身子本就没好全,说走就走,这些日子,朕没少为你担惊受怕。”
一旁的越妃执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笑着打圆场:“陛下这话可就不对了,前几日是谁天天念叨‘子臻怎么还不回来’,如今人真回来了,倒先摆出架子嫌弃。”
文帝耳尖微热,瞪了她一眼:“阿姮,朕教育孩子呢,你别在这儿捣乱。”
越妃没再逗他,转而看向霍无忧,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如今南诀边境不宁,局势紧张,你安生日子怕也过不了多久。既然回来了,就先回府好好歇着,把身子养结实了,才好应对日后的事。”
霍无忧颔首应道:“是,臣都听圣上和娘娘的。”
越妃又看向立在一旁的文子端,吩咐道:“子端,你送子臻回永宸王府吧,路上仔细些。”
文子端躬身应道:“儿臣遵旨,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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