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家那栋木楼,年纪比爷爷还大。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像老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瘆人的是二楼走廊尽头那面穿衣镜,一人多高,红木框子都发黑了,镜面也泛黄,还带着几道蛛网似的裂纹,照出来的人影总是灰蒙蒙、歪歪扭扭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关于这镜子,太奶奶立过死规矩:天黑之后,尤其过了子时,不许去照镜子。更不许在镜子前点蜡烛、玩烛光游戏,或者喊名字。问为什么,老人就绷着脸,眼神发沉:“那镜子里照的不一定是人,喊错了名,应错了声,魂儿容易被勾进去。”
我妹林夕,偏偏不信这个邪。她十六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城里读了几年中学,回来就嫌老家规矩多,迷信。她胆子又大得出奇,晚上经常摸黑去二楼上厕所,经过那镜子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年暑假,我回老家陪奶奶。林夕也放假回来了。几个堂弟妹凑在一起,夜里无聊,不知谁提议玩“镜仙”。说是半夜点根红蜡烛,对着镜子削苹果皮不能断,就能看见未来的爱人。
我吓得头皮发麻,连忙阻止:“不行!绝对不行!奶奶知道了非得打断我们的腿!那镜子邪门!”
林夕嗤笑一声,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反常:“哥,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都是自己吓自己。一面破镜子能怎么着?你们不敢,我来!”
她脾气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她真的偷偷找来半截红蜡烛,又拿了个苹果和小刀。
半夜十二点多,老宅死寂,只有窗外蝈蝈在叫。堂弟妹们又怕又好奇,缩在走廊转角处探头探脑。我心跳得厉害,想强行拉她走,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烦我!”她不耐烦地瞪我一眼,眼神里有种陌生的狂热。
幽暗的走廊里,只有她手里那一点烛火在跳。她端着蜡烛,一步步走向走廊尽头那面巨大的老镜子。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她身前一小片地方,镜子里她的背影模糊不清,随着烛火晃动,扭曲变形。
她把蜡烛放在镜子前的地板上,火苗拉得长长的,映得镜面更加幽深,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她拿起苹果和小刀,开始削皮。
刀刃摩擦果肉的沙沙声,在绝对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听得人牙酸。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苹果皮越来越长,垂下来,微微晃动。林夕很专注,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挑战般的笑。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那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不是被风吹的,而是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吹了一口气,火苗瞬间拉长、变绿,然后又恢复正常!
几乎同时,我清楚地看到,镜子里林夕的影像,嘴角似乎极其诡异地往上挑了一下,那绝不是林夕自己在笑!那笑容僵硬、冰冷,充满了恶意!
“林夕!停下!”我失声尖叫,后背寒毛倒竖。
林夕被我一喊,手一抖。
“啪!”苹果皮断了,掉在地上。
她懊恼地啧了一声,扭头冲我发脾气:“都怪你!差点就成功了!”
她的话音刚落。
镜子里,那个属于她的影像,却没有跟着她一起转头!它依旧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削苹果姿势,嘴角那抹冰冷的诡笑,越来越清晰!
林夕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猛地转回头看向镜子。
下一秒,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睛因极致恐惧而瞪得滚圆,手里的苹果和小刀“哐当”掉在地上。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声音,整个人僵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个对着她诡笑的“自己”。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划破了老宅的死寂。她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踉跄着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疯狂地尖叫着:“不是我!那不是我!镜子里不是我!”
烛火在这一刻猛地熄灭。
走廊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林夕崩溃的、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尖叫声。
我们全都吓傻了,愣了几秒才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我摸到地上冰冷颤抖的身体,死死抱住她:“没事了!林夕!没事了!哥在呢!”
她在我怀里剧烈地挣扎,力大无穷,指甲在我胳膊上抓出深深的血痕,声音嘶哑绝望:“它对我笑!它不是我!它还在看我!啊——!”
奶奶和爸妈都被惊醒了,灯被拉亮。看到林夕的样子,奶奶脸色瞬间惨白,踉跄了一下,差点晕倒。
那一晚,老宅灯火通明,再没人能睡着。
林夕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就那么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一双眼睛空洞地瞪着,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让她惊跳起来,发出惊恐的尖叫。她不让任何人关灯,更不敢看任何能反光的东西——窗户、水盆、甚至光滑的漆面家具。
奶奶偷偷请了人来做法事,在镜子前烧了纸钱,贴了符。那面镜子被奶奶用厚厚的、沉重的黑布整个罩了起来,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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