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更深的寂静。一种被抽空的、仪器平稳低鸣的寂静。
陈默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没有边界、也没有重量的空间里。身体的痛苦似乎被剥离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彻底的虚无。没有“我”的感觉,只有一些飘散的、不成形的念头,像水母在黑暗中缓缓起伏。
“钟声”……似乎还在。但不再是清晰可辨的敲击,而是一种弥漫性的、作为背景底噪的“存在感”,一种无所不在的、微弱的振动频率,像是宇宙本身的心跳,或者时间这条巨蟒爬过虚空时,鳞片摩擦的沙沙声。
偶尔,会有更“响亮”一点的波动传来,伴随着一些破碎的、无法理解的“图像”或“感受”——不是视觉,不是听觉,是一种更原始的、直接投射在意识上的“信息”。
一座巨大的、由某种非金属非岩石的黑色物质构成的阶梯,螺旋向下,通向不可测的深渊,阶梯边缘蚀刻着与“泽费尔”符号同源的纹路,但那纹路本身似乎也在缓慢蠕动、变化。
无数面镜子,但不是反射光线,而是反射着不同的“可能性”或“时间分支”,镜面如水银般流动,偶尔映出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扭曲的侧影。
一片由纯粹几何光影构成的森林,没有树木,只有不断生成、碰撞、湮灭的光之棱柱和暗之漩涡,发出听不见的、却能让灵魂颤栗的“和弦”。
这些碎片化的感知来了又去,没有逻辑,没有意义,只是“存在”着。陈默的意识被动地接受着,无法思考,无法连接,像一块被动的接收天线。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绝对的虚无感开始松动。一丝微弱的“自我”意识,像深水中的气泡,艰难地浮起。
我是……陈默。
我在……哪里?
医院?大概。
我还……活着?
疑问本身带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头痛,仿佛用生锈的锯子锯开颅骨。他下意识地想蜷缩,想呻吟,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连动一下眼皮都做不到。
只有意识,被困在这具失控的躯壳里,感受着内部一片狼藉的战场:神经系统像被闪电击中的电缆,疯狂迸溅着无序的电火花;生物节律彻底混乱,忽冷忽热,心跳时而如擂鼓,时而微弱如游丝;五感彻底错位,他似乎“闻”到了颜色,“看”到了声音,“触摸”到了虚无的恐惧。
而那作为背景的、无所不在的“钟声”振动,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正透过他破碎的感官,直接与他的意识残骸共振。不是“听”到,而是“成为”那振动的一部分。
这……就是吴天霖临终前的感觉吗?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所有边界溶解、自我被吸入巨大未知涡流的、冰冷的解离?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这混乱和虚无彻底吞没时,一点不同寻常的“扰动”介入了。
不是来自内部,也不是来自那背景“钟声”。是来自……外部。真实的外部世界。
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混合着机油、旧皮革和特殊清洗剂的气息,飘入了他错乱的嗅觉神经。
然后,一只带着薄茧、温暖而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他唯一还能隐约感知到“外部”存在的手腕皮肤上。不是诊脉,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标记。
一个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耳廓响起,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混合着疲惫、关切和某种决绝的复杂情绪:
“坚持住……他们来了。真正的‘清理’要开始了。”
是老李的声音!
陈默残存的意识猛地一挣,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想问,想喊,想动,但一切努力都只换来内部更剧烈的紊乱和一阵晕眩。
那只手很快移开了。脚步声,极其轻微,快速远去。门轴转动的声音,极其小心地合拢。
老李……他知道?他一直知道什么?“他们”是谁?“清理”又是什么?
疑问被更强烈的生理反应打断。体内那场“神经递质风暴”似乎被刚才外界的轻微刺激再次引爆,剧痛和混乱感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点点意识再次冲散。
但在彻底失去感知前的最后一瞬,他“听”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用那与背景“钟声”共振的、残破的意识本身——另一组截然不同的“声音”。
不是钟声的悠远回响。是更接近现实、更具目的性的“声音”:精密仪器启动的低频嗡鸣,金属舱门滑开的轻微摩擦声,规律、稳定、非人类的脚步声,还有……一种极其特殊的、仿佛能穿透物质的扫描波动的“质感”。
这些“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的、非人性的秩序感,迅速由远及近,包围了他所在的这片空间。
背景中那永恒的、混沌的“钟声”振动,似乎在这一刻,与这些新出现的、代表“秩序”和“介入”的“声音”,产生了某种难以形容的、短暂的“干涉”波纹。
然后,所有感知,连同那微弱的意识残火,一同被巨大的、温柔的黑暗彻底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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