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只肯漏下几缕吝啬的清辉。
院子里的热闹已经散去,老村长揣着半碗没喝完的粥,心满意足地回家了。李秀英帮着收拾好碗筷,临走时,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望着陈凡,轻声说了句:“晚上锁好门,别睡太沉。”
陈凡笑着点头,送她到院门口,直到那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拐角。
回到院里,林晚晴和巩梦书也回了各自的屋子。那两个第九局的便衣,在千恩万谢后,也悄然离去,重新融入了村外无边的夜色中。
整个小院,乃至整个小陶村,都陷入了一天中最沉静的时刻。
陈凡并没有立刻回屋睡觉。
他搬了把竹椅坐在院子中央,闭上眼,将心神沉入脚下的大地。
“土地的呼吸”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土地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后山的赤炎稻田在“聚灵锁气阵”的作用下,正与地脉进行着微妙的能量交换,枯黄的秸秆正在缓慢分解,反哺着土壤;不远处的玉米地里,夜风吹过,叶片摩擦,发出如同梦呓般的沙沙声;甚至连院角那棵老槐树的根须,在泥土深处探寻水分的轨迹,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平和而安详。
然而,就在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之际,陈凡的眉心微微一蹙。
他“听”到了不和谐的杂音。
在村子东面的山林里,有几个“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移动。他们的脚步很轻,踩在落叶上几乎不发出声音,但他们身上那股子冰冷、压抑的杀气,却像是几根钢针,刺得土地都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村民的善意,不是游客的好奇,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
“汪……”
趴在陈凡脚边打盹的大黄狗,喉咙里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呜咽。它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珠警惕地望向东边,背上的毛发根根倒竖,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幼狮。
“来了啊。”
陈凡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轻轻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安抚道:“别急,让他们先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过江龙,敢来我这浅水湾里撒野。”
……
小陶村东侧,山林边缘。
七个身着黑色作战服、头戴夜视仪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林中穿出。他们呈标准的战术队形,互相掩护,动作干练到了极致,显然是经历过血火考验的精锐。
为首的男人代号“秃鹫”,他通过喉震式对讲机,用一口流利的英文下达指令:“‘蜂鸟’、‘乌鸦’,你们去解决外围的两个哨兵。其余人跟我来,目标是村子中央那栋两层小楼,记住老板的命令,找到种子,不留活口。”
“收到。”
两道黑影瞬间脱离队伍,向着村外那两个便衣所在的暗哨位置摸去。
秃鹫则带着剩下的人,绕过村口那块醒目的告示牌,一头扎进了那片长势惊人的玉米地。
这片玉米地是进村的必经之路。在夜视仪中,一人多高的玉米秆密不透风,如同青色的高墙,将视线和路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保持警惕,这里有些不对劲。”
秃鹫皱了皱眉。作为一个顶级的雇佣兵,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从踏入这片玉米地的第一步起,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就笼罩心头。空气似乎比外面要粘稠得多,连风声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蜂鸟”急促的声音:“遭遇抵抗!对方是高手!请求……”
“滋啦——”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刺耳的电流声。
秃鹫心中一沉。
出事了!
“全员警戒!强攻!”他当机立断。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下令的瞬间,整个玉米地仿佛活了过来。
“唰唰唰!”
原本静止的玉米藤蔓,如同苏醒的巨蟒,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抽打、缠绕而来!一个走在队尾的雇佣兵猝不及防,脚踝被一根粗壮的藤蔓死死缠住,猛地向后一拽,整个人瞬间被拖进了黑暗的玉米林深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再无声息。
“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雇佣兵挥舞军刀,疯狂劈砍着缠来的藤蔓。但这些藤蔓坚韧异常,砍断一根,立刻有十根缠上来,根本杀之不尽。
更可怕的是脚下。
原本坚实的土地,不知何时变得如同沼泽一般泥泞,一脚踩下去,烂泥能没过小腿,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撤!快撤出去!”
秃鹫终于感到了恐惧。这不是人力能对抗的范畴,他们仿佛闯进了一头远古巨兽的巢穴!
可他们已经无路可撤。
“砰!”
一声闷响,退伍回来的赵虎如同黑塔般堵住了他们来时的路。他没有用枪,只是手里拎着一把陈凡爷爷留下的老锄头,刚才那一下,正是一个雇佣兵的后脑勺被他用锄头把子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当场就晕了过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问过我没有?”赵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森然。
而在另一头,一道黄色的闪电划破黑暗!
大黄狗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它无声无息地扑倒一个敌人,锋利的牙齿没有去咬喉咙,而是精准地咬住了对方持枪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那人的手腕竟被硬生生咬断!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在陈凡的院子里,巩梦书和林晚晴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正瑟瑟发抖地躲在屋檐下,看着站在院中那个男人的背影。
陈凡依旧坐在那把竹椅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
但整个小陶村的土地、植物,都成了他延伸出去的感官和手脚。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的大师,而那些入侵者,不过是在他蛛网中垂死挣扎的飞蛾。
“最后一个了。”
陈凡喃喃自语。
玉米地中,只剩下首领秃鹫一人还在负隅顽抗。他背靠着一株玉米秆,浑身被划得伤痕累累,惊恐地看着周围如同鬼域般的景象。
他猛地抬起手枪,对着前方黑暗处疯狂扫射!
“出来!给我出来!装神弄鬼的混蛋!”
回应他的,只有子弹打在玉米秆上发出的“噗噗”声。
突然,他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陷了下去。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坑洞,刚好将他困在其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一个懒洋洋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正是陈凡。
他走到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绝望的秃鹫,脸上没什么表情。
“谁派你来的?”陈凡问。
秃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啐出一口血沫:“你休想知道!老板会为我们报仇的!”
“是吗?”
陈凡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秃鹫脚下的泥土上。
“啊——!!!”
秃鹫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他感觉无数条细小的根须,正顺着他的裤管钻进他的血肉,贪婪地吸食着他的精气。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生命被抽走的恐惧,远比死亡更可怕。
“我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陈凡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来自九幽的魔神。
“是……是老板……三根手指……我们叫他三指……”秃鹫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涕泪横流地哀嚎着。
陈凡站起身,收回了手指。
他看着这个已经废掉的雇佣兵,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转头对跟上来的赵虎说道:“虎子,把他们都捆结实了,一会儿有人来收货。”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
是赵建国。
“小子,动静不小啊。”电话那头,赵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后怕,“我的人伤了一个,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你那边……都解决了?”
“解决了。”陈凡看着满目疮痍的玉米地,语气冰冷,“一共七个,一个没跑。另外,替我给他们的主子带句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犯我田园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