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收起手中的刻刀,将那个未完成的木雕随手揣进兜里,抬脚便往村西头的小溪走去。他的步子迈得不大,频率却极快,带着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土地的脉搏上。
小陶村之所以叫小陶村,是因为村子被一条蜿蜒的溪流环抱,形似陶罐。这条溪是从大山深处流出来的活水,清澈甘冽,是全村人畜饮水的命脉。
还没走到溪边,陈凡的眉头就锁得更紧了。
在他眼中,原本灵动活泼、散发着淡淡白色水汽的溪流,此刻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死气。那死气极淡,若是没有《神农百草经》的加持,哪怕是用最精密的仪器也未必能测出端倪。
“凡哥!你咋来了?”
溪边的石头上,张铁牛正光着膀子,手里提着两个大塑料桶。他刚干完农活,满头大汗,正准备弯腰捧水洗脸,“这天儿热得像下火,你也来洗把脸?”
说着,张铁牛那双粗糙的大手就要往水里伸。
“别动!”
陈凡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在张铁牛耳边炸响。
张铁牛吓得一哆嗦,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水里,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脸发懵地看着陈凡:“咋……咋了凡哥?水里有蚂蟥?”
陈凡没解释,几步走到溪边,蹲下身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微微泛起一抹旁人看不见的青光,轻轻点在水面上。
“滋……”
极其细微的声响,像是滚油里滴进了一滴冷水。陈凡指尖接触水面的地方,瞬间荡开一圈黑色的波纹,紧接着,一条只有小指长短的游鱼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鱼眼暴突,浑身僵硬,显然已经死透了。
张铁牛瞪大了眼珠子:“这……这鱼咋死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呢!”
“有人在水里下了东西。”
陈凡收回手,指尖有些发麻。
好霸道的毒。
《神农百草经》的反馈瞬间涌入脑海——软尸散,蚀骨**,伤人元气于无形。这东西若是喝进肚子里,初时没什么感觉,只会觉得困倦乏力,不出三天,人的精气神就会被抽干,最后脏器衰竭而亡,且死状极像自然病死。
用这种阴损手段对付一村子的老弱妇孺,来人的底线比王海亮还要低得多。
“下……下毒?!”张铁牛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凡哥,你是说有人要害咱们全村?是那个王八蛋王海亮干的?”
“不管是真的豺狼还是这阴沟里的老鼠,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走。”
陈凡站起身,目光冷冽地望向上游茂密的丛林。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然存在,对方显然还在观察。
既然想玩,那就陪你玩玩。
“铁牛,别慌。”陈凡拍了拍张铁牛颤抖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稳,“你去通知村长,就说上游山洪冲下来了‘瘴气’,这几天溪水不干净,碰不得,更喝不得。让大家伙儿这几天都去村东头的那口老井打水。”
“瘴气?哦哦,好!”张铁牛虽然憨,但也知道事情轻重。凡哥说是瘴气,那就是瘴气,这样说大家伙儿不恐慌,也听得懂。
“还有,告诉李婶她们,昨晚宴席剩下的那些鸡骨头、鱼刺,别乱扔,统统收集起来,我有用。”
“啊?要那玩意儿干啥?”
“做药引子,钓大鱼。”
陈凡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既然对方喜欢“打窝”,那他就来个“以毒攻毒”。
打发走了张铁牛,陈凡并没有离开溪边。
他从怀里掏出那把看似破旧的刻刀,又在路边随手折了几根芦苇。
此时,体内的灵气因为之前的消耗还未恢复,若是强行净化整条溪流,不仅效果不佳,还可能让他陷入昏迷,给敌人可乘之机。
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陈凡盘膝坐在溪边的青石上,手中的刻刀飞舞。不一会儿,几根芦苇被削成了形状怪异的小管,上面刻满了繁复的纹路。
“梦书!”陈凡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身后的小树林里,抱着一捆艾蒿的巩梦书走了出来。她脸上沾着些泥土,却掩不住眼中的清亮:“老师,您知道我在?”
“呼吸乱了。”陈凡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帮忙。把你采的艾蒿捣碎,只取汁液。”
巩梦书没有多问一句废话,立刻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用随身带的小药锤开始捣药。她虽然是千金小姐,但做起这种粗活来却格外专注,动作行云流水,显然这段时间没少下苦功。
片刻后,一碗浓绿的艾蒿汁递到了陈凡面前。
陈凡将那些芦苇管浸入汁液中,随后双手结印,口中低喝一声:“引!”
微弱的地气被他强行调动,顺着指尖注入芦苇管中。那些原本普通的芦苇管,此刻竟隐隐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悸的波动。
“去。”
陈凡手一挥,几根芦苇管精准地落入溪水中,却并没有被水流冲走,而是像生了根一样,稳稳地插在河床的淤泥里,呈品字形排列,截断了流向村子的水路。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灰蒙蒙的溪水,流经这几根芦苇管后,那股死气竟然被吸附得一干二净,下游的水重新变得清澈灵动。而那几根芦苇管,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漆黑色。
“这……这是阵法?”巩梦书看得目瞪口呆。她原以为陈凡只是医术通神,没想到连这种近乎玄幻的手段都会。
“不过是利用植物的特性罢了。”陈凡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芦苇中通外直,最善疏导;艾蒿纯阳之草,能破阴邪。这只是临时的过滤网,撑不了太久。”
他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巩梦书连忙上前扶住他:“老师,您没事吧?”
“无妨。”陈凡摆了摆手,目光却越过溪流,看向了对岸的密林。
那里,一棵老槐树的树叶微微动了一下。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陈凡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潺潺的流水声,直抵对岸。
没有人回应。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陈凡冷笑一声,捡起地上那颗刚才死去的游鱼,手腕一抖。
“嗖!”
那条死鱼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破空之声,竟横跨十几米的溪面,直直地钉入了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
“噗!”
入木三分。
下一秒,老槐树后的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跑得倒是快。”
陈凡没有追。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复杂的山林里与一个擅长用毒的高手搏杀。
“老师,那是谁?”巩梦书看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一个试探者。”陈凡拍了拍手,转身往回走,“走吧,回村。今晚恐怕是个不眠之夜。”
……
与此同时,小陶村几公里外的山坳里。
灰色面包车内。
“鬼叔!”
司机看到鬼叔捂着肩膀踉踉跄跄地从林子里钻出来,吓了一大跳,赶紧下车搀扶,“您这是怎么了?遇到埋伏了?”
鬼叔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他推开司机,坐回副驾驶,大口喘着粗气。
他摊开左手,掌心赫然是一片带着血迹的鱼鳞。
刚才那条死鱼,若是再偏半寸,打穿的就不是树干,而是他的喉咙。
“大意了……”
鬼叔看着手中的鱼鳞,浑浊的眼里不仅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隔空飞物,摘叶伤人……这小子的内家功夫,竟然练到了这个地步?”
“那……那咱们怎么办?还搞吗?”司机咽了咽口水。
“搞!当然要搞!”
鬼叔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笑得阴森可怖,“功夫好有什么用?他是医生,就有软肋。他能护住自己,难道还能护住全村几百口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那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我的‘孩儿们’早就饿了。今晚,就让这个小陶村,变成一座死村!”
……
夜色再次降临。
小陶村今晚格外安静。因为张铁牛传达了“瘴气”的消息,村民们早早就关门闭户,村子里连狗叫声都少了许多。
陈凡的小院里,却是一片忙碌。
林晚晴正蹲在地上,一脸嫌弃地对着一堆鸡骨头和鱼刺扇风:“陈凡,你到底要干嘛呀?这味道也太冲了!你是要做黑暗料理吗?”
“不想被毒死就闭嘴干活。”
陈凡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石杵,正在将那些骨头捣碎。
“毒死?什么毒死?”林晚晴耳朵一竖,职业敏感度再次上线,“你是说白天溪水的事儿?那不是瘴气吗?”
“对普通人说是瘴气,对你说,是投毒。”陈凡头也不抬,“你的直播虽然被封了,但你的摄像机还能用吧?”
“能啊!”林晚晴眼睛一亮,“你要让我拍素材?”
“今晚把你的机器架到房顶上去,开红外模式。”陈凡将捣碎的骨粉倒进一个大盆里,又加入了一些硫磺、雄黄和不知名的草药粉末。
“拍什么?”
“拍虫子。”
陈凡端起盆,走到院子中央。
此时,月亮被乌云遮住,四周漆黑一片。
陈凡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仅存的一丝灵气,猛地将手中的粉末撒向空中。
“散!”
粉末在空中炸开,并没有落地,而是随着夜风飘散开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并向村外扩散。
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不像之前的鸡汤香味,这味道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闻起来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引虫香’。”陈凡低声解释道,“也是‘杀虫剂’。”
话音刚落,林晚晴就听到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沙沙沙……”
像是有无数只细小的脚在地面上摩擦。
她打开手电筒往院墙外一照,顿时尖叫出声:“啊——!!”
只见院墙外,密密麻麻的毒虫——蜈蚣、蝎子、毒蛇,正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原本是冲着村子来的,但此刻却像是被这院子里的味道吸引,全部调转方向,疯狂地朝陈凡的小院聚集。
“陈……陈凡!我们要被吃了!”林晚晴吓得直接跳到了石桌上,瑟瑟发抖。
巩梦书也脸色煞白,紧紧抓着手中的药锄。
陈凡却依旧淡定地站在院子中央,仿佛看着一群老朋友。
“来得好。”
他脚下的土地,在他心念的感召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鸣。
那是大地的怒火。
陈凡猛地一跺脚。
“土地印记,镇!”
轰!
一股无形的波纹以小院为中心,瞬间横扫而出。
那些原本疯狂涌动的毒虫,在这股波纹扫过的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它们开始互相撕咬,疯狂地攻击身边的同类,仿佛陷入了癫狂。
“既然喜欢玩毒,那就让你们尝尝被反噬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