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雾气像是给小陶村披上了一层薄纱,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腥香。
村西头的张大爷是被一阵鸡鸣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去摸床头的拐杖。往常这个时候,他那条受过寒的老寒腿早就疼得像针扎一样,不拄着拐杖根本下不了地。
可手在半空摸索了半天,他忽然愣住了。
不疼?
张大爷猛地坐起身,试探着动了动腿脚。关节处那种常年伴随的酸涩僵硬感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热流,像是昨晚那碗鸡汤还停留在骨头缝里。
“邪了门了……”
张大爷嘀咕着,小心翼翼地把脚踩在地上,走了两步。
稳稳当当,步步生风。
“老婆子!老婆子你快看!”张大爷激动得大喊,声音洪亮得把院子里的狗都吓了一跳,“我的腿好了!全好了!”
不仅是张大爷,整个小陶村在这个清晨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兴奋中。
昨晚参加了那场“流水席”的村民,今早起来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李婶多年的偏头痛不犯了,王二叔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就连村口那只平时恹恹的老黄狗,今早都精神抖擞地追着蝴蝶跑了二里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蹲在自家后院的菜地里,眉头微皱。
陈凡手里捏着那株昨晚立了大功的“龙须草”。
经过一夜的吸收转化,这株原本翠绿的野草已经彻底变成了枯黄色,叶片一碰就碎,显然是耗尽了生命力。
“还是太勉强了。”
陈凡轻叹一声,手指轻轻碾碎枯叶,将其撒入土中,“萌芽期的能力,强行催生这种灵草去净化工业剧毒,反噬果然不小。”
他感觉体内的气息有些虚浮,那本烙印在脑海中的《神农百草经》光芒黯淡,像是一盏快要没油的枯灯。
看来最近几天不能再动用灵气了,得老老实实做个普通农夫,靠耕种来慢慢温养。
“陈医生!”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凡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林晚晴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跟在她身后的巩梦书倒是气色红润,显然昨晚那顿饭对她的滋养极大。
“怎么,还要去挖土?”陈凡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
“挖什么土啊!”林晚晴一脸焦虑,压低声音凑到陈凡跟前,“陈医生,你是不是惹上什么大人物了?”
陈凡神色不变:“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账号被限流了!”
林晚晴点开手机屏幕,指着上面灰色的数据条,语气愤愤不平,“昨晚那个直播回放也被删了,平台提示违规。我刚才试着用小号发了几条关于你的视频,秒删!全网屏蔽!”
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毕竟在这个圈子混了几年,这种级别的封杀力度,绝不是普通的违规处理。
“还有主编那个电话……”林晚晴咬了咬嘴唇,眼神里透着一丝担忧,“陈凡,要是真有什么麻烦,你跟我说,虽然我只是个小主播,但我……我可以帮你曝光他们!”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硬着头皮讲义气的姑娘,陈凡心里微微一暖。
“没什么大人物。”
陈凡转身拿起锄头,语气平淡,“大概是昨晚的鸡汤太补,把审核员的系统补坏了吧。”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林晚晴急得直跺脚。
“晚晴。”
一直没说话的巩梦书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摇了摇头,“陈医生心里有数。”
作为巩家的千金,巩梦书的见识远比林晚晴深远。能让媒体在一夜之间集体噤声,甚至直接干预网络平台,这背后的能量,恐怕不仅仅是那个什么天华集团能做到的。
昨晚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车……
巩梦书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看向陈凡的目光更加深邃了。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既来之,则安之。”
陈凡将锄头扛在肩上,指了指旁边的空地,“既然留下了,就别闲着。梦书,今天的功课是辨药。去把后山上那片野艾蒿和普通杂草分出来,分不完不准吃饭。”
“是,老师。”巩梦书恭敬地应道,二话不说就挽起了袖子。
林晚晴看得目瞪口呆:“不是……梦书你真听他的啊?你可是……你可是……”
“我现在只是个学徒。”巩梦书淡淡一笑,转身走向后山。
林晚晴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世界观有点崩塌。那个在省城名媛圈里出了名的高冷女神,竟然真的在这个小山村里甘愿当个采药女?
“那我呢?”林晚晴指着自己,“我干嘛?”
陈凡瞥了她一眼:“你?负责闭嘴,别吵到我的玉米睡觉。”
说完,陈凡慢悠悠地走向那片长势喜人的玉米地。
林晚晴气得牙痒痒,对着陈凡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但不知为何,原本心里的那份恐慌和焦虑,在这个男人平淡如水的态度下,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不少。
仿佛只要他在,天塌下来也就是个高个子顶着的事儿。
……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颠簸着驶入了青山县的地界。
车窗贴着深黑色的膜,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车内没有开空调,闷热得像个蒸笼,但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却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冲锋衣,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神浑浊,手里把玩着两枚光润的核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那只手只有三根手指,缺了小指和无名指,断口处平滑如镜。
“鬼叔,前面就是进山口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说话却小心翼翼,“那个小陶村路太烂,这车怕是进不去,咱们得换摩托或者步行。”
被称为“鬼叔”的男人停下了转动核桃的手。
“不急。”
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那个王海亮说,这小子有点邪门?”
“是。听说能把毒地变福地,还会点医术功夫。”司机回答道,“不过也就是个乡野村夫,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咱们这次带了那东西……”
司机瞥了一眼后座上那个长条形的黑箱子,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鬼叔阴恻恻地笑了笑,那笑容牵动了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狰狞。
“乡野村夫?哼,能让老板亲自点名要活口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村夫。”
他按下车窗,贪婪地吸了一口山野间的空气。
此时若是陈凡在这里,定能惊讶地发现,随着这个男人的呼吸,路边草丛里的几只蚂蚱竟然瞬间僵直,随即直挺挺地掉了下来,仿佛被抽走了生机。
“这里的味道……确实不一样。”
鬼叔眯起眼睛,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那双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红光,“灵气……虽然稀薄,但很纯净。难怪老板感兴趣。”
“告诉弟兄们,今晚别进村。”
鬼叔关上车窗,冷冷吩咐道,“这村子有点意思,咱们先在外围‘打个窝’。”
“打窝?”司机一愣。
“钓鱼嘛,哪有直接下钩的。”鬼叔从怀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瓷瓶,扔给司机,“去,把这个倒进村子上游的水源里。分量别太重,我要看看到底是他的医术快,还是我的毒快。”
司机接过瓷瓶,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跟了鬼叔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这可不是王海亮那种蠢货用的工业废料,这是鬼叔独门秘制的“软尸散”,无色无味,专伤人元气,查都查不出来。
“是,我这就去办。”
灰色面包车在岔路口拐了个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林荫小道,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正吐着信子,滑向那片宁静的世外桃源。
而在小陶村的田埂上。
正在给玉米捉虫的陈凡,忽然动作一顿。
他直起腰,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稻浪,望向了西北方向的大山深处。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脚下的土地传递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战栗感。
那是恐惧。
像是遇到了天敌般的本能恐惧。
“起风了。”
陈凡低声自语,手中的一只害虫被他无意识地捏成了粉末。
“看来,来的不仅仅是豺狼,还有毒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