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头疼如同钢针搅动着脑髓,周屿站在废弃纺织厂的高处,身形依旧挺拔,灵魂却仿佛坠入了无底冰渊。巴顿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剖开了科里亚最残酷的真相,也将他刚刚燃起的、关于“种光”的尝试性火苗,彻底浇灭。
消灭不可名状,才能点燃希望?可没有希望汇聚的信念之力,又如何对抗不可名状?
这是一个冰冷的死循环,一个看似无解的绝望囚笼。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推动一块注定要滚落山崖的巨石,所有的努力,在宏大的黑暗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下方,人群的喧嚣还在继续,争夺、嘶吼、偶尔爆发的短暂欢呼,构成了一幅末世求生最真实的图景。贪婪是动力,恐惧是枷锁,而希望……希望是早已被遗忘在灰烬深处的传说。
巴顿跪在地上,头深深低下,不敢去看周屿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这番“实话”会引来怎样的后果,或许会被这位强大的新首领视为挑衅和绝望的散播者而抹杀。在这片土地上,实话往往比谎言更致命。
长时间的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压在巴顿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难逃一劫时,却听到周屿的声音,比之前少了一丝冰冷,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探寻。
“你……也曾相信过光?”
巴顿猛地抬头,看到周屿正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是纯粹的虚无和疯狂,而是映照出了一丝属于“人”的困惑。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巴顿心头,或许是压抑太久,或许是周屿此刻流露出的、罕见的“人性化”一面让他卸下了部分心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开始叙述,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已久、不敢触碰的伤疤:
“是……是的,首领。我……我也曾相信过。”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间的灰雾,回到了那个久远的、似乎还带着些许色彩的过去。
“那是在‘叹息之壁’刚形成不久,污染还没像现在这么无孔不入。我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跟着一个……一个叫‘雷刃’的适能者大人。他很强,当时觉得他就像天神下凡,能徒手撕裂腐行尸,光矛能射穿掠影蝠群。”
巴顿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追忆的光芒,尽管那光芒很快就被更深的阴影覆盖。
“他带着我们,清理了一个又一个废弃的聚居点,建立秩序,分发食物。那时候,大家都围着他,眼睛里……是真的有光的。我们相信他能带领我们活下去,甚至相信他能带我们找到打破壁垒的方法。”
“在那段时间,”巴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在触碰某种神圣又疼痛的东西,“我……我觉醒了。在一次被地穴蠕虫围攻,差点死掉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像雷刃大人一样,用光撕碎它们!’然后,我就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道虚影在我身后凝聚……虽然很模糊,但那就是我的本命法阵——‘巨神兵’。”
他苦笑着:“从那时候起,我从一个普通的拾荒者,成了适能者,虽然只是最基础的一级。我跟着雷刃大人一路战斗,清理威胁,感觉自己无所不能,等级也很快提升到了二级精英级……呵,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故事里的主角,注定要在这片废墟上书写传奇。”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的追忆之色彻底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取代。
“直到……我们遇到了那头‘裂爪魔’。”巴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窒息感,“雷刃大人……他像您一样,自信地冲了上去。我们都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轻松解决。”
“但是……没有。”巴顿的身体微微发抖,“那头裂爪魔,比我们想象的更强,更快……雷刃大人的光矛只能在它的甲壳上留下白痕,而它的爪子……只一下,就……就撕碎了他的防御,把他……连同他身上的光……一起……”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瞪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逃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巴顿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和深深的耻辱,“从那以后,我才明白,什么主角,什么传奇,都是狗屁!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最强,只有更强,以及……更绝望。”
“后来,我带着一群同样侥幸活下来的人,东躲西藏,最后找到了这个地方,建立了‘铁砧’营地。苟且度日,能活一天是一天。”他颓然地低下头,“我体内的光,也好像跟着雷刃大人一起死了,再也没有增长过,甚至还在慢慢衰退。我不再相信什么希望,只相信手里的武器和能填饱肚子的物资。”
叙述完毕,压抑的沉默再次笼罩了两人。只有下方远处,人群搜刮物资的嘈杂声隐隐传来,像是对巴顿这番血泪自白最残酷的背景音。
良久,巴顿才仿佛从回忆的泥沼中挣扎出来,他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聆听的周屿,眼神复杂。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一种混合着试探、敬畏和一丝几乎熄灭的火星般的情绪,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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