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43章 大扫荡

周屿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虽未激起信仰的涟漪，却搅动了最原始的生存**。当“清扫威胁”与“扫荡物资”的消息在“铁砧”营地传开，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光——不是希望与信念之光，而是饥饿的野兽看到猎物时，那种**裸的贪婪与急切。

副手巴顿效率很高，很快组织起一支近百人的队伍。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破烂的容器，麻袋、铁桶、甚至褪色的塑料盆，脸上混杂着期待、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位新首领力量的怀疑。周屿没有多言，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然后转身，率先踏出了营地那由锈铁和废旧车辆垒砌的简陋大门。

灰烬旷野的风带着腐蚀性的颗粒，拍打在脸上，生疼。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扭曲的钢筋混凝士残骸和枯死的树木如同怪物的骨骸，散落在灰蒙蒙的大地上。

没走多远，威胁便出现了。

几只如同被拉长影子、拍打着破烂蝠翼的掠影蝠从雾霾中尖啸着扑来，猩红的复眼锁定人群。它们只是一级基础级的污染体，速度不快，力量也弱，但数量不少，且带着能扰乱心神的微弱精神波动。

“是掠影蝠！小心！”队伍中出现了一阵骚动，有人下意识地后退，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

周屿甚至没有停下脚步。他意念微动，甚至无需构筑完整的法阵，数道凝练如实质的净化光矢便自他周身凭空凝聚，激射而出！

“咻！咻！咻！”

光矢精准地穿透每一只掠影蝠的核心，炽白的光芒一闪，这些扭曲的生物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空中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只留下淡淡的焦糊味。

干净利落，如同随手拂去尘埃。

队伍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看向周屿背影的目光中，敬畏又加深了一层。但很快，这敬畏就被更强烈的**取代。

“快！看看它们巢穴附近有没有东西！”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立刻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掠影蝠之前盘踞的一处半塌的墙垣。他们在瓦砾中翻找着，很快传来欣喜的叫声：

“这里有块没完全腐烂的绝缘皮！”

“我找到了半瓶锈水……说不定能提炼点东西！”

“这铁条还能用！”

他们疯狂地搜刮着任何看似有用的物品，为了几根生锈的铁丝、一块破布甚至争抢推搡起来，刚才对怪物的恐惧早已被获取物资的狂喜冲散。场面一度有些失控，直到巴顿怒吼着用鞭子抽打了几下，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周屿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继续前行。

接下来，他们遭遇了更多的一级污染体。行动迟缓、散发着腐臭的腐行尸，从地下突然钻出、能喷射酸液的地穴蠕虫，以及成群结队、叫声刺耳的蚀骨鸦魔……

无论来的是什么，无论数量多少，周屿的应对都简单到极致。

抬手，光现，怪物湮灭。

他像一台精准而高效的净化机器，所过之处，污秽荡然无存。他甚至开始尝试不同的低阶光之法术，“光之束缚” 将腐行尸定在原地直至净化，“闪光新星” 瞬间清空一片蚀骨鸦魔，“净化之环” 以他为中心扩散，无声地湮灭地穴蠕虫。

战斗对他而言毫无挑战，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反而放在感应人群的情绪上。

欣喜。疯狂。贪婪。偶尔有因为找到一块压缩饼干或一瓶未开封的净水而发出的、发自内心的短暂笑声。但洛尘所说的，那种能与他的“主光”共鸣的、温暖的、充满希望与信念的“微光种子”，他一丝一毫也没有感受到。

这些人的情绪，如同贫瘠土地上的杂草，只有最原始的生之渴望，却开不出名为“希望”的花朵。

一路横扫，一路搜刮。人们的麻袋和铁桶渐渐充实，脸上也因为收获而多了几分血色，但他们看向周屿的眼神，除了对力量的畏惧和对物资的依赖，并无本质改变。

终于，他们抵达了此行的主要目标——那座废弃的纺织厂。

巨大的厂房如同一个匍匐在灰雾中的钢铁巨兽，大部分结构已经坍塌，只剩下扭曲的骨架。一股远比之前遇到的污染体更浓郁、更暴戾的气息从厂房深处散发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大人，就是这里了。”巴顿指着厂房深处，脸色凝重，“那头裂爪魔就在里面，三级boSS级，非常危险。它的爪子能轻易撕裂钢板，速度也快得吓人。”

人群自觉地停在远处，不敢靠近，眼神中充满了对boSS级怪物的恐惧，但也有一丝期待，期待新首领能否解决这个困扰营地许久的心腹大患。

周屿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迈步走向厂房入口。

他刚踏入阴影之中，一道庞大的黑影便带着腥风扑了过来！那是一只高达三米、形似直立的鬣狗与螳螂结合体的怪物，浑身覆盖着暗紫色的几丁质甲壳，前肢是两对闪烁着幽光的、如同巨型镰刀般的骨爪——正是裂爪魔！

它速度快得留下残影，四只骨爪交错斩出，带起撕裂空气的尖啸，足以将一辆坦克切成碎片！

然而，在周屿的感知中，它的动作虽然迅猛，却充满了粗糙的能量运用和野兽般的本能。

他甚至没有移动。

就在裂爪魔的骨爪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周屿抬起右手，食指轻轻向前一点。

一个微型的、却复杂到极点的光之法阵在他指尖瞬间构筑完成——并非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招，只是一个高度压缩的 “光核脉冲”。

“嗡——”

一点极致的白光在他指尖亮起，随后无声地没入了裂爪魔的胸口。

怪物的动作骤然僵住，扑击的势头戛然而止。它那充满残忍和饥饿的复眼猛地瞪大，似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

“噗！”

裂爪魔庞大的身躯从内部透射出无数道炽白的光芒，整个身体如同充气过度的皮球般剧烈膨胀，然后轰然炸裂！没有血肉横飞，它在极致的光能净化下，直接从物质层面被分解、湮灭，化作最基础的光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从出现到消亡，不过三秒。

秒杀。

真正的，毫无悬念的秒杀。

厂房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厂房入口，以及缓缓从中走出的、纤尘不染的周屿。

巴顿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地高喊：“首领威武！！”

这一次，人群终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欢呼！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破麻袋，激动地呐喊着，看向周屿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和……更深的依附。

周屿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欢呼和崇拜，依旧冰冷。它们源于对绝对力量的屈服，对生存保障的庆幸，而非内心的光明被点燃。

他下令继续清扫纺织厂周边残存的低级污染体，并允许人们进入厂区搜刮。这里曾经是工业区，或许还遗留有一些有用的机械零件或原材料。

人群欢呼着冲了进去，如同发现宝藏的海盗，在废墟中翻找、争夺，为了一个完好的齿轮、一捆生锈的轴承甚至大打出手。贪婪和疯狂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周屿站在厂房外的高处，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忙碌而疯狂的人群，眉头越皱越紧。

他做到了。他展示了力量，清除了威胁，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资源。可为什么……为什么依旧感觉不到“光”？

他叫来了正在指挥搜刮、脸上洋溢着兴奋红光的巴顿。

“巴顿。”周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首领！您有什么吩咐？”巴顿连忙躬身，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我清扫了怪物，带来了物资。”周屿缓缓说道，目光依旧落在下方的人群，“但我感觉不到他们眼里有光。为什么？”

巴顿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堆起更谄媚的笑容：“首领，您这是哪里话！大家眼里都是光啊！您看他们多高兴，多感激您！是您带来了希望！”

周屿转过头，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眸直视着巴顿：“我要听实话。”

巴顿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恐惧：“首领……小人……小人不敢妄言……”

“说。我不责罚你。”周屿的语气不容置疑。

巴顿咽了口唾沫，身体微微发抖，最终，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低着头，声音艰涩地开口：

“首领……您……您很强，非常强！是小人见过最强的适能者之一。但是……但是在这科里亚，在这片被神遗弃的土地上……大家，大家都见过太多强大的适能者了。”

他抬起头，脸上不再是谄媚，而是一种深深的、浸透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那些大人，他们来了，在一片区域称王称霸，建立秩序，我们依附他们，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换取一点生存的空间。我们曾经也以为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可是，然后呢？要么，他们被更强大的黑暗怪物撕碎、吞噬；要么，他们榨干了地区的资源，带着亲信离开了，留下我们等死……他们，比怪物更懂得如何剥削我们。”

“对于下面那些人来说，”巴顿指着下方依旧在疯狂搜刮的人群，“被谁领导，没有区别。今天可以是您，明天可以是另一个强大的适能者，或者某个军阀头子。我们只是换一个主人，继续在这片灰烬里挣扎。之所以不投靠污染体……是因为污染体不需要奴隶，它们只需要食物。那是生存的问题，不是……不是选择跟谁的问题。”

周屿沉默地听着，心中的冰冷感越来越重。

巴顿继续说道，语气近乎麻木：“希望？希望是奢侈品。在这里，活过今天，就是最大的希望。您带来的食物和安全，我们感激，真的感激。但这感激……就像狗对扔给它一块骨头的主人的感激。它不会在狗心里种下什么‘光’，它只知道，跟着这个主人，今天有骨头吃。”

“那要怎样？”周屿的声音低沉，“怎样才能让你们心里，重新有光？”

巴顿抬起头，看着周屿，眼神复杂，有怜悯，有无奈，也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残存的好奇。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除非……您能击败盘踞在灰烬城最中心的那个‘沉寂回响’，把阳光重新带回科里亚，把‘叹息之壁’打破，让我们……能回家。”

“否则，”他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再强的适能者，也不过是……另一片更浓重的阴影罢了。”

周屿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灰烬旷野的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带来远处人群争夺物资的喧嚣，以及那永恒不变的、绝望的气息。

他拥有了力量，知道了方法，却陷入了一个更深的困境。

想要获得对抗“沉寂回响”的力量，需要“群体共鸣”；而想要激发“群体共鸣”，需要先让人们心中拥有“光”；可想要让人们心中拥有“光”，似乎又必须先击败“沉寂回响”……

一个无解的怪圈。

一阵剧烈的、源自精神深处的头疼，猛地袭来。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比面对王启星和光之传承者时，更加疲惫。

这条路，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