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115章 破碎的预兆

深层扫描的后续影响，比预想的更加持久和复杂。

应天戚在医疗中心又躺了整整两天。身体的创伤在先进医疗技术和光能辅助下迅速愈合，但精神层面的损耗和那次强行“窥探”高维带来的冲击，需要时间平复。他时常会陷入短暂的恍惚，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无数混乱的呓语，眼前偶尔会闪过扭曲的光影。

最显着的变化，是那个灰色的水滴状标记。它变得更加清晰，颜色也深邃了近一倍，如同一滴凝固的墨汁，牢牢嵌在他的胸口皮肤之下。仪器检测显示，标记内部蕴含的能量等级有了显着提升，并且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活跃状态，仿佛一个吸收了过多能量、随时可能失衡的危险反应堆。好消息是，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属于“诡脸”的冰冷侵蚀感，确实减弱了一丝，如同紧绷的弓弦稍微松弛了一点。坏消息是，这种“松弛”更像是在积蓄力量，或者……等待下一个触发点。

而最大的变数，莫过于那短暂回归的预知能力。

它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征兆地、强制性地降临。现在，它更像是一池被搅浑后又逐渐沉淀的水，需要他主动去“凝视”，去“触碰”，才能偶尔窥见一丝未来的碎片，而且极其不稳定，模糊，伴随着剧烈的精神消耗和头痛。

扫描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陈锋和苏澈再次来到他的病房。陈锋依旧坐着轮椅，但气色好了不少。苏澈的左臂打着高分子固定夹板，行动无碍。

“扫描数据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陈锋开门见山，调出病房内的投影屏，上面显示着复杂的能量图谱和三维模型，“你体内的标记，其结构复杂度远超我们的数据库记录。它不仅仅是一个信标或通道，更像是一个……微型化的高维信息接收与转发器，同时具备强大的能量吸收和储存功能。”

三维模型中，那个灰色标记被放大，其内部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不断生灭、交织的微小符文和能量脉络构成，形成了一个极其精密且不断演化的微观系统。

“它在持续性地、极其缓慢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的游离能量，包括光能、辐射能，甚至……生命场散发的微弱波动。”苏姐指着一条缓慢上升的能量曲线，“深层扫描注入的高维能量，相当于给它进行了一次‘超级充电’，使其活性大大增强，结构也发生了一些我们无法完全解析的变化。”

“这意味着什么？”应天戚看着那个仿佛活过来的标记模型，感到一阵心悸。

“意味着它更危险，但也可能……更‘有用’。”陈锋目光深邃，“危险在于，它的不稳定性和与‘诡脸’本体的联系可能加强了。‘有用’在于，它吸收和储存的能量，或许能在某种程度上被你间接影响甚至借用——当然，这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和巨大的风险，目前只是理论推测。”

他切换了画面，显示出一段极其模糊、充满噪点的能量记录，正是应天戚意识中那根黑色触须断裂的瞬间。

“这是扫描即将结束时捕捉到的异常波动。我们相信，正是这次‘断裂’，暂时削弱了标记对你意识的绝对压制，让你的预知能力得以重新显现。”陈锋看向应天戚，“关于你看到的那个画面……能再描述得详细一点吗？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应天戚闭上眼，努力回忆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景象。

“房间很暗，但不是全黑，有那种……仪器发出的幽绿色指示灯的光。消毒水味道很浓，非常浓，有点像……大型医院的手术区或者实验室。营养舱是银灰色的金属质感，排列得很整齐，大概……有七八个，或者更多，我看不全。晚秋……林晚秋在从左往右数第三个舱体里，淡绿色的液体，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脸色很白，没有血色。她胸口那个符号……是灰色的，但比我的颜色浅，形状也更复杂，有点像……展开的翅膀，或者树叶的脉络？它在微微发光，有节奏地搏动。”

他顿了顿，强忍着心中的刺痛和愤怒。

“那个穿白大褂、戴面具的人……他站在最里面的一个操作台前，背对着我，在记录什么。他的面具……和我们在艺术中心遇到的那个面具人不一样，是纯白色的，没有任何花纹，但质感看起来更……光滑？高级？我只看了一眼，画面就消失了。”

陈锋和苏澈认真记录着每一个字。

“消毒水、营养舱、实验室、复杂的灰色符号……”苏姐喃喃自语，“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临时据点，更像是一个功能完备的研究或培育基地。”

“而且目标明确，是针对被‘魅影之种’筛选过的‘优质品’进行的某种……深度处理或改造。”陈锋眼神冰冷，“林晚秋是一年多前失踪的，如果她一直被关在那里，说明这个基地存在的时间不短，并且运作非常隐秘。”

他立刻通过加密通讯联系了情报部门：“优先级最高，全域搜索符合以下特征的疑似地点：拥有大型生命维持系统、高耗能、位置隐蔽、可能与‘午义帆’工作室、其关联空壳公司或已知邪教据点有关联的废弃医院、私人研究所、地下设施或偏远仓库。特别注意近期有异常物资（如医疗设备、营养液、高能电池）输送记录的区域。”

命令下达后，陈锋看向应天戚：“你的预知能力是关键。我们需要你尽快掌握主动触发和稳定它的方法。哪怕只能看到零碎的片段，也可能为我们指明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应天戚在医疗中心和训练室之间两点一线。他的身体恢复训练由大熊负责，强度逐渐加大，重点是体能、反应速度和基础格斗，旨在提升他在失去预知优势情况下的自保能力。

而更多的精力，则投入到了与苏姐一起进行的精神力与预知掌控训练。

训练室被调整为绝对静音和恒光状态，最大限度减少外界干扰。应天戚盘膝坐在中央，尝试摒除杂念，将意识集中向内，如同潜水般，缓缓沉入那片因标记松动而重新变得“可见”的、迷雾般的意识深处。

过程极其艰难。那池“水”依旧浑浊，主动“凝视”带来的不是清晰的画面，往往是更加混乱的能量流和扭曲的感官信息。头痛是家常便饭，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常常让他训练结束后如同虚脱。

但进步也在一点点显现。

第三天，他成功地在非触发状态下，捕捉到了一段持续约两秒的、相对清晰的“感觉”——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流动感，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废弃的通风管道内。他将这种感觉描述出来，技术部门将其与城市地下管网数据库进行比对，标记出了几个可能性较高的区域，纳入了外围排查名单。

第五天，他在一次深度冥想中，眼前再次闪过短暂的画面碎片：一只苍白的、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在调整一个营养舱侧面的阀门，阀门上有一个模糊的、像是三叶草形状的商标Logo。这个细节被立刻记录下来，尽管Logo不全，但为识别设备供应商提供了线索。

然而，能力的回归也伴随着新的困扰。他发现自己对环境中某些特定的能量波动变得更加敏感。比如，当苏姐为了测试而稍微释放一丝光能时，他不仅能感觉到，甚至能模糊地“看”到那能量如同温暖的涓流在她体内流动。而当他在分局走廊里，偶然遇到一个刚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身上还带着微弱污染残留的外勤队员时，他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心悸和排斥感，仿佛身体本能地发出了警报。

这种敏锐的感知，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可能成为调查中强大的辅助工具；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他更容易受到环境中负面能量的影响和冲击。

更重要的是，他胸口那个标记，似乎与这种重新活跃的感知能力产生着微妙的互动。当他成功捕捉到预知片段时，标记会传来轻微的温热感；而当他在训练中因失败而精神受挫时，标记则会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又像是在诱惑他寻求“更轻松”的力量——比如，尝试去触碰标记内部那庞大而危险的能量。

他始终牢记陈锋的警告，死死守住那条界限，绝不越雷池一步。

一周后，陈锋的伤势稳定，可以脱离轮椅行走。他召集了核心成员，包括应天戚和苏澈，开了一次秘密会议。

“根据应天戚提供的预知信息线索，结合技术部门的海量数据筛查和外围人员的秘密排查，”陈锋在投影屏上展示着一张城市地图，上面标记着几个红点，“我们初步锁定了三个可疑性最高的区域。”

第一个红点位于城市边缘，一个已经破产多年的私立康复中心，占地面积很大，设施老旧，但近期有不明身份的车辆在夜间出入，且能耗记录异常。

第二个红点在下水道系统深处，一个废弃多年的战时防空洞改造的仓库区，环境复杂，易于隐蔽，且有传闻称近期听到过奇怪的机器轰鸣。

第三个红点则出乎意料地位于一个正在运营的、以高端精密制造闻名的工业园区内，一家表面生产医疗器械的工厂。这家工厂背景深厚，与多家海外机构有合作，安保严密，常规手段难以渗透。将其列为怀疑对象，主要是因为它大量采购的某种特殊营养液成分，与应天戚描述的淡绿色液体有较高吻合度，且其采购量远超正常生产需求。

“这三个地点，都有可能是我预知中看到的那个基地。”陈锋沉声道，“但对方非常狡猾，艺术中心事件后，他们必然更加警惕。任何大规模的侦查行动都可能打草惊蛇。我们需要更精确的定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应天戚身上。

应天戚感到肩上的压力巨大。他知道，下一次准确的预知，可能就是找到林晚秋和那个秘密基地的关键。

“我会尽力。”他深吸一口气，郑重承诺。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技术部门发来了一条紧急加密信息。

陈锋看完后，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刚刚收到内线传来的模糊消息，‘魅影之种’网络并未因艺术中心的失败而沉寂，相反，他们似乎在加速另一个计划。”他看向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消息提到两个关键词——‘丰收之日’ 和 ‘蜕凡之仪’。”

“根据零碎信息分析，‘丰收之日’可能指的是他们准备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养分’收割或‘种子’唤醒。而‘蜕凡之仪’……则可能指向某个核心存在的……晋升或转化。”

晋升？转化？众人心中都是一凛。难道“午义帆”那个怪物，或者他背后的存在，正在试图突破到更高的层级？

“时间不多了。”陈锋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们必须赶在他们的‘丰收之日’前，找到那个基地，摧毁它，并阻止所谓的‘蜕凡之仪’！”

会议结束后，应天戚独自一人留在训练室，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光芒映照着他凝重的脸庞。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胸口那个冰冷却又仿佛蕴藏着火山般能量的标记上。

能力的回归，线索的浮现，敌人的加速……一切都在将他推向风暴的中心。

他闭上眼睛，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混沌的深处。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训练，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找到那个房间，找到林晚秋，找到那个戴着纯白面具的“医生”！

意识的迷雾在眼前翻滚，头痛如期而至。但他咬紧牙关，拼命集中精神，如同一个在暴风雨中航行的水手，努力辨识着方向。

隐隐约约地，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唤，穿越了层层维度，直接响在他的意识里：

“……天……戚……”

是林晚秋的声音！

他精神一振，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游”去！

眼前的迷雾似乎淡了一瞬，一幅比之前稍微清晰一点的画面骤然闪现：

【依旧是那个昏暗的房间，排列的营养舱。但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在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打开的金属箱，里面是整齐排列的、如同试管般的透明容器，容器内浸泡着一个个……微小、扭曲、仿佛尚未成型胚胎般的灰色肉瘤，肉瘤表面布满了与标记类似的符文！那个白大褂面具人，正用一个特制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肉瘤，放入另一个空着的营养舱中……】

画面戛然而止。

应天戚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湿透了训练服。

他看到的……是什么？那些灰色的肉瘤……是未成熟的“种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蜕凡之仪”……“丰收之日”……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们不仅仅是在收集“养分”和培育“种子”……

他们是在……批量制造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