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狭小的窗口,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几道苍白的光柱。
陆然背靠土墙,静静看着光柱中浮动的微尘。一夜静坐,非但没有困倦,气海中的浩然气反而在愿力的持续滋养下,愈发充盈凝练,流转间隐带风雷之声,却又被他牢牢束缚于体内,不露分毫。
“哐当!”
铁锁链被粗暴地打开,两名面无表情的甲士走了进来,一言不发,押起陆然便往外走。
驿馆前院,周廷参军已端坐马上,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只是眼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黑,显然昨夜并未安眠。他看了一眼被押出来的陆然,见其神色平静,衣衫虽沾染尘土,却无损那份由内而外的从容,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加深了几分。
“带走!”
队伍再次启程,向着郡城方向疾行。这一次,周廷下令加快了速度,似乎想尽快将这块“烫手山芋”交出去。
午后,高大的郡城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墙体如同巨兽匍匐,散发着沉重威严的气息。城门口车马人流如织,远比临川繁华,但那份繁华之下,却透着一股森严的秩序感。
囚车没有受到任何盘查,直接驶入城门,穿过喧闹的街市,最终停在一座气势恢宏、门前立着狰狞石兽的府衙前。
郡守府。
不同于临川县衙的质朴,这里朱漆大门紧闭,两侧站立着眼神锐利、气息精悍的带刀护卫,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陆然被带下囚车,押解着从侧门进入府衙。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一处名为“明镜堂”的公堂之外。堂前立着一面巨大的照壁,壁上雕刻着獬豸图腾,象征明辨是非。
“在此等候!”押解他的甲士冷硬地说完,便与周廷一同进入堂内禀报。
陆然独自站在照壁前,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抬头,看着那狰狞而公正的獬豸石刻,心神微动。气海中的浩然气似乎受到某种牵引,与这象征律法公正的图腾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能感觉到,这郡守府内,汇聚着一股庞大而复杂的“秩序”之力,冰冷、严谨,与他所修的,源于人心悲欢的“人间道”截然不同,却又并非完全对立。
片刻之后,堂内传来一声沉浑的传唤:“带人犯陆然——”
声音悠长,带着公堂特有的威严。
陆然整理了一下微皱的青衫,无视手腕上冰冷的铁链,坦然迈步,踏入“明镜堂”。
堂内光线略暗,两旁站着手持水火棍的衙役,面色肃穆。正上方悬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匾下端坐着一位身着紫色官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中年官员,正是清河郡郡守,崔琰。周廷参军则肃立在下首左侧。
崔郡守目光如电,落在步入堂内的陆然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更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无形威压,如同山岳般缓缓压下。若是寻常百姓,在此目光下恐怕早已腿软跪倒。
陆然却只觉得周身微微一沉,气海浩然气自行流转,那股威压便如春风拂过山岗,未能动摇他分毫。他依照礼数,对着堂上拱手一揖:“草民陆然,见过郡守大人。”
不卑不亢,声音清越。
崔琰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此子,果然不凡。
“陆然,”崔琰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身犯何罪,请大人明示。”陆然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崔琰。
“哼!”周廷在一旁冷哼一声,“还敢狡辩!你以诡异手段行医,见效奇速,坊间传言你能‘起死回生’,‘点化生机’,致使愚民盲从,几近妖言惑众!此乃其一!其二,你与黑风寨悍匪往来,为其首领疗伤,岂非勾结匪类,图谋不轨?!”
这两项罪名,一项直指他力量的“非常规”,一项关联“匪类”,皆是足以置人于死地的重罪。
陆然神色不变,缓缓道:“回大人,草民行医,所用皆为《本草纲目》、《黄帝内经》等先贤典籍所载之术,辅以家传推拿导引之法,旨在激发病患自身生机,何来‘诡异’之说?至于‘起死回生’,更是夸大其词,草民所救之人,皆是一息尚存,并未真正死去,不过是以非常之法,挽狂澜于既倒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医者父母心,见伤者垂死,岂能因对方身份而见死不救?黑风寨匪徒上门求医,草民只知他是伤患,依律,匪徒被捕亦需医治。草民救治于他,与勾结何干?若因此获罪,岂非让天下医者寒心,见死不救?”
他的话语清晰,逻辑分明,将两项指控一一化解,更是将问题拔高到了医者准则与律法精神的层面。
崔琰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不出喜怒。
周廷却按捺不住,厉声道:“强词夺理!你那推拿导引之法,为何他人用之无效,独你用之有如神助?分明是身怀异术!此等不受掌控之力,流于民间,便是祸乱之源!”
这话,几乎挑明了官府最深层的担忧——对无法理解、无法掌控力量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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