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
对于枢塔深处那精密如钟表、却又时刻紧绷如弓弦的生活而言,十天足以让许多痕迹淡去。能量管线被修复,破损的装甲被更换,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臭氧与焦糊味,早已被循环系统过滤殆尽,只剩下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机油以及远处生态穹顶飘来的草木清香。
阳光,或者说,无限接近真正阳光的模拟光谱,透过生态穹顶最高处的滤光层,慷慨地洒落在沉星湖畔。
湖面波光粼粼,映照着穹顶模拟出的、带着柔和卷积云的蔚蓝天空。微风拂过,带来青草、湿土和远处烤面包的诱人香气。几只羽毛鲜艳的、经由生物工程培育的、不怕人的小型鸟类在草坪上跳跃啄食,发出清脆的鸣叫。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个警报撕裂夜空之前的午后。宁静,慵懒,带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被精心呵护的平和。
伊莱文坐在湖边一块平整的、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岩石上,身上穿着和其他学员一样的、灰白相间的艾瑞安学院制服,柔软的棉质面料贴着刚刚彻底愈合、还带着些微新生皮肤敏感度的肌肤。黑色的短发打理得清爽利落,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被他偶尔用手指拨开。
他微微佝偻着背,膝盖上放着一本厚重的、封面印着复杂星云图和数学公式的物理教科书——《高等引力场论与多维空间几何》。一本摊开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演算过程的笔记本垫在书下,上面放着一支普通的电子笔。
他看得极其专注,冰蓝色的瞳孔紧盯着书页上那些蜿蜒曲折的积分符号和令人头晕目眩的张量算式,眉心微微蹙起,偶尔无意识地用牙齿轻轻磕碰着电子笔的末端,发出极细微的“哒哒”声。
阳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看起来…就是个沉浸在题海里的、有点较真的普通高中生。
如果不是他左臂袖口之下,那截缠绕在护腕上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精钢锁链偶尔随着他翻书的动作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如果不是他偶尔抬起指尖,无意识地对着空气中漂浮的一粒微尘或一片草叶,极细微地动一下,那微小物体便会违反惯性般诡异地悬停或改变轨迹那么一瞬——恐怕没人会将他与十天前那个在深渊裂口前化身引力暴君、用锁链缝合虚空、用链锯剑将巨大污染乌贼活剐成肉糜的身影联系起来。
“喂!小十一!”
一声洪亮得如同敲锣的嗓门,带着毫不掩饰的活力,甚至有点过于活力,猛地打破了湖畔的宁静。几只正在啄食的小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
伊莱文被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颤,膝盖上的厚书差点滑落。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沉浸在引力常数中的思索,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声音来源。
菲力·奥利弗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这壮汉恢复力惊人,十天时间,那些恐怖的伤口早已愈合,只在新换的制服短袖下,露出古铜色皮肤上几道淡粉色的新疤,反而更添了几分彪悍。他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手里还捏着半个啃得坑坑洼洼、酱汁淋漓的巨大烤肉卷饼,边走边嚼,腮帮子鼓囊囊的。
“咋样?骨头没生锈吧?艾拉姐可是下了死命令,让你小子静养,瞅你这架势,是恨不得把书啃了?”菲力走到近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伊莱文的肩膀。力道控制得还算可以,但对普通人来说依旧像是被熊拍了一下。
伊莱文被拍得身子一歪,手里的电子笔差点飞出去。他微微皱了皱眉,不是出于不满,更像是解题思路被打断的那种自然烦躁。他合上书,将电子笔夹在书页里,老实答道:“没…差不多了。躺久了…更难受。看看书…还好。”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少年人变声期后特有的、微微的沙哑,语气平铺直叙,没什么起伏,显得有点木讷,但很认真。
“啧,学霸的世界咱不懂。”菲力三两口把剩下的卷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油乎乎的手随意在裤子上蹭了蹭,“走走走,别瞅了!再瞅眼珠子都快掉公式里了!陪哥们儿去趟装备库,‘地鸣’那大家伙上次磕了几个口子,得找老王头给打磨打磨,顺便看看新到的能量电池给不给力。”
伊莱文看了看膝盖上的书,又看了看一脸“你不陪我去我就扛你去”表情的菲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等我一下。”他小心地把书和笔记本收拾好,放进旁边一个半旧的、印着星辰剑徽的帆布书包里,拉好拉链,背在身上。
动作斯文,甚至有点慢吞吞的,像个珍惜书本的好学生。
“这就对了嘛!”菲力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又习惯性地想揽伊莱文的肩膀,但看到对方那略显单薄,当然是相较于他自己而言,骨架和刚刚痊愈的状态,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改为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心,不耽误你多久!完事儿了哥们儿请你喝新出的气泡果汁,老陈头偷偷改良的配方,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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