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在枢塔精密运转的齿轮间,既短暂又漫长。
足以让最狰狞的伤口愈合为淡粉色的疤痕,足以让烧焦的金属被替换抛光,足以让空气中最后一丝血腥与臭氧被草木清香彻底覆盖。却不足以熨平那些刻在灵魂深处的刻痕,不足以让失去的重量变得轻盈。
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东西,如同深海的水压,弥漫在枢塔的每一寸空气里。走廊里依旧有人行走,训练场依旧有人挥汗,食堂依旧飘散着食物的香气,但那些喧嚣之下,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共同的寂静。
笑容依旧有,却少了些放肆,多了些沉重;交谈依旧在,却总会莫名停顿,眼神短暂地失焦,仿佛透过冰冷的合金墙壁,看到了那片沸腾的紫色深渊。
哀悼,并非总是以眼泪和哭嚎的形式呈现。在这座为对抗末日而生的堡垒里,它更像是一种沉默的渗透,一种刻入骨髓的、更加坚韧的决心。
然后,那一天到来了。
没有刺耳的警报,没有急促的广播。只有所有个人终端在同一时刻收到的、一条简洁而庄重的通知,以及随之更改的日常作息表。所有非必要的任务暂停,所有训练课程取消。
今天天气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变为一种低沉肃穆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铅灰色。
光线变得柔和而冷冽,如同冬日黄昏的最后一缕天光。连微风都停止了吹拂,沉星湖的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暗沉的灰色玻璃。
整个枢塔,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仪式般的静默。
人们从各个区域走出,沉默地汇入人流。穿着不同制服的工程师、研究员、后勤人员、战斗学员…无人说话,无人交谈。
只有无数双脚踏在金属地板上的、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缓慢敲响的丧钟,在宽阔的走廊和巨大的空间中回荡,汇聚成一股无声的、悲伤的洪流。
伊莱文跟在基石小队中间。他穿着浆洗得笔挺的、没有任何褶皱的学院制服,冰蓝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冰蓝色的瞳孔平静地望着前方,只是嘴唇抿得有些紧。
他能感受到身边菲力那过于挺直的脊背和刻意控制的沉重呼吸;能听到身旁奥莉薇亚极力压抑的、细碎的抽泣声,艾拉正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有几个特别关照她的学长就在壁垒当中;能瞥见前方埃利安挺拔却透着一丝疲惫的背影,以及更远处,阿黛拉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西里尔那如同冰封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侧脸,而洛伦佐异常的平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队伍沉默地前行,穿过一道道闸门,最终抵达了枢塔最底层,也是最大的内部空间——星殒之厅。
每一次有人员为了对抗帷幕死亡,都会被送入这里,这是英灵殿,也是无数英灵的安魂乡,包括上次的侦察小队探测到了海底帷幕的裂开而牺牲,他们也进入了这里。
这里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墙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延伸的、深邃的黑暗虚空投影,点缀着无数缓慢旋转、明灭不定的星辰光点,仿佛直接将宇宙的一角截取了下来。
大厅的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合金,倒映着上方的无尽星空,行走其上,如同漫步于银河。
大厅中央,并非棺椁或墓碑。
数千个、数万个…几乎望不到边的半透明能量光茧,如同沉睡的种子,静静地悬浮在离地一米左右的虚空中。
每一个光茧内部,都缓缓流转着淡淡的、代表着不同生命与贡献的微光——工程师的铜黄,研究员的银白,后勤的暖橙,战斗人员的冰蓝或炽红…有些光茧明亮些,有些则异常黯淡,甚至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余烬。
而在所有光茧的最前方,一排格外明亮、也格外令人心碎的光茧静静悬浮。
“灰烬”小队那几团如同即将熄灭的赤红色余火般的能量 ,凝聚在一起,仿佛最后一次相互依偎。 “壁垒”小队那片只剩下孤零零一点土黄色微光、旁边却围绕着数个彻底黯淡熄灭光茧的区域,诉说着最后的坚守与巨大的牺牲。
“暗影”小队的位置,只剩下几缕几乎要融入背景黑暗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幽暗流光,如同他们生前的风格,悄无声息。
“海妖”小队那里,是几团如同破碎泡沫般、荡漾着淡蓝色水纹的微光,仿佛还能听到海浪最后的叹息。
更前方,一个巨大、凝实、散发着如同恒星般温暖而坚定白光的能量光茧,独自悬浮着——那是阿斯特丽德·索尔将军。
她的光茧是如此明亮,仿佛要将自身最后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投射给身后所有沉睡的星辰。
旁边,是“方舟”平台那些无名无姓、却同样用生命铺就了最后道路的工程师、操作员、后勤保障人员…他们的光茧大多呈现出朴素的银灰或暖橙色,数量众多,如同环绕恒星的星尘,默默燃烧着自己微弱却不可或缺的光,但他们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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