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九鼎 第19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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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 襄阳渡口：风萧萧兮汉水寒

汉水之滨，襄阳渡口。初冬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带着凛冽的湿意。与数月前北上联盟时轻车简从、心怀忐忑不同，今日的渡口，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庞大的送嫁队伍井然有序，装载着丰厚嫁妆的车辆一眼望不到头，二百名身着统一服饰的陪嫁侍女与健妇静立一旁，鸦雀无声，唯有汉水汤汤，奔流不息。

慕容芷身着繁复华美的嫁衣，外罩一件御寒的猩猩红斗篷，凤冠上的珠翠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站在船头，身姿挺拔如兰，面容平静无波，唯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比往日更显深邃，仿佛蕴藏了千言万语。

李炎与慕容嫣并肩立于岸边。李炎一身常服，神色肃穆，他上前一步，看着即将离巢的“妹妹”，千般算计，万般权衡，此刻终究化为一缕复杂的温情。他沉声道：“芷儿，此去晋阳，山高水长。望你谨记，你不仅是晋王妃，更是我山南的女儿。襄阳气运，系于你身，望你……珍重。” 话语简洁，却重若千钧。

慕容芷深深一拜，声音清晰而坚定：“姐夫教诲，芷儿铭记于心。必不负山南，不负姐姐、姐夫厚望。”

慕容嫣早已泪湿眼眶，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上前紧紧握住慕容芷的手，一遍遍整理着她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声音哽咽：“芷儿……北地风寒，定要添衣……凡事……多加思量……” 千般不舍，万般担忧，最终只化作这最朴素的叮咛。

“姐姐放心，”慕容芷回握住姐姐冰凉的手，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容依旧明丽，却少了昔日的天真烂漫，多了几分沉静的力量，“芷儿会照顾好自己。姐姐和姐夫在襄阳，也要多多保重。”

她没有回头再看那熟悉的城池，毅然转身，在侍女的搀扶下，稳步登上那艘装饰一新的巨大官船。江风吹动她斗篷的下摆，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她眉宇间那份决然的坚毅。

石敬一身戎装，率五百山南精锐，肃立在护送船队的最前方。他面向李炎，抱拳行礼，声如洪钟：“主公放心！末将必誓死护卫慕容姑娘安全抵达晋阳！人在队在！” 他的目光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忠诚。

李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船队启航，帆影渐远，最终消失在苍茫的江雾之中。慕容嫣终于忍不住，伏在李炎肩头低声啜泣起来。李炎遥望着船队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他知道，这步棋，已然落下。

二、 北上路途：心境迥异征程同

船行江上，转而换乘马车北上。同样的路线，景致依稀，慕容芷的心境却已是天壤之别。

上一次，她是机智的使者，心怀联盟大计，虽有紧张，却也带着少女探索未知的雀跃与好奇。她会在车内悄悄掀帘，看两岸青山变换，听沿途乡音各异，心中盘算的是如何说服那位年轻的晋王。

而这一次，她是待嫁的王妃，肩负着维系两地和平、为山南争取时间的重任。车队辚辚，她的内心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使命感。她不再好奇窗外的风景，更多的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晋阳宫闱的规矩，思索未来可能遇到的局面。那份属于少女的轻松愉悦，已被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韧所取代。她像一株即将移植北地的南方嘉木，努力将自己的根须，深扎于家国责任的土壤之中。

石敬骑马护卫在车队最前方，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沿途任何可疑的迹象。他沉默寡言，却将慕容芷车驾的安危置于最高。每到一处歇息之地，他必亲自勘察环境，安排岗哨，确保万无一失。他的忠诚，如同最坚实的盾牌，守护着这条联姻之路。

三、 晋阳在望：千里红妆迎凤辇

与此同时，晋阳方面早已做好了盛大的迎接准备。李存勖难掩心中激动，竟不顾郭崇韬等人“王者应持重”的劝谏，亲自率领一支由宫廷仪仗、禁卫精锐以及部分文武官员组成的庞大迎亲队伍，出城百里相迎！

这一日，探马来报，山南送嫁队伍已至五十里外。李存勖立刻下令队伍列阵。刹那间，旌旗蔽日，鼓乐喧天，训练有素的军士沿官道两侧肃立，延绵数里，形成一条庄严而喜庆的通道。

当慕容芷的车队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李存勖不由自主地策马向前了几步。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亲王礼服，金冠玉带，更衬得他英姿勃发，只是那眼底的期盼与欣喜，如何也掩饰不住。

车队渐近，石敬率先下马，向李存勖行军礼：“末将石敬，奉我主之命，护送慕容姑娘抵达！幸不辱命！”

李存勖点了点头，目光却早已越过他，牢牢锁定了那辆最为华贵的凤辇。车帘被侍女轻轻掀开，一身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的慕容芷，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

四目相对。

李存勖只觉得呼吸一滞。眼前的女子，比记忆中更加光彩照人。嫁衣如火，映衬得她肌肤胜雪，凤冠巍峨，却难掩其清丽绝俗的容颜。尤其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沉淀了更多的东西，带着一丝远行的风霜，更带着一种令他心折的平静与坚韧。她不再是市集中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少女，也不是联军阵前那个沉静的使者，而是即将与他并肩，母仪天下的王妃。

慕容芷亦抬眸望去。眼前的李存勖，比在汴梁时更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仪与沉稳，但那看向她的目光中，毫不掩饰的炽热与欣喜，却与昔日一般无二。她心中微微一动，那份沉重的使命感之外，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悄然滋生。她依礼，微微垂下眼睑，敛衽一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李存勖大步上前，亲自虚扶一下，声音洪亮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一路辛苦！本王……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环顾四周，对着迎亲的队伍与远处隐约可见的晋阳城，朗声笑道，“今日，迎我晋王妃归家！奏乐！回城！”

顿时，礼炮齐鸣，鼓乐高奏，欢呼声响彻云霄。庞大的迎亲队伍簇拥着凤辇，如同众星捧月般，向着那座北方雄城迤逦而行。

红妆北渡，终抵晋阳。这场牵动天下目光的联姻，终于迎来了它最盛大的时刻。慕容芷坐在微微摇晃的凤辇中，听着车外震天的欢呼，她知道，一段全新的人生，即将开始。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思绪压下，只剩下面对未来的、如汉水般奔流不息的坚韧与勇气。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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