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九鼎 第17章 燕雀北飞

好的，这是接下来充满情感张力与深明大义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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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连日来，慕容嫣的心如同在油煎火燎中度过。每当看到妹妹慕容芷那清亮无邪的眼眸，或是听到她与承嗣嬉戏时发出的清脆笑声，那早已下定决心的提议便哽在喉头，难以启齿。她深知，一旦说破，妹妹眼中那无忧无虑的光芒或许便会蒙上一层阴影。这份利用至亲终身幸福来换取政治喘息空间的自责，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寝食难安，容颜也清减了几分。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慕容芷正坐在窗边，安静地绣着一方帕子，上面是一对戏水的鸳鸯，针脚细密，栩栩如生。慕容嫣端着一盘新制的点心走进来，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妹妹那双灵巧的手上，眼神复杂。

“芷儿，”慕容嫣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你的女红，是越发精进了。”

慕容芷抬起头，嫣然一笑，如同春日暖阳：“姐姐谬赞了。闲来无事，胡乱绣着解闷罢了。”她察觉到姐姐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放下手中的绣绷，关切地问：“姐姐，你近日气色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莫非是姐夫那边……”

慕容嫣摇了摇头，握住妹妹的手，指尖冰凉。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凝聚全身的力气，才能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她避开妹妹清澈的目光，低声道：“芷儿，姐姐今日……是想与你商议一件大事，关乎你的终身。”

慕容芷微微一怔，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慕容嫣的喉咙有些发紧，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声音愈发低沉缓慢：“你……你觉得晋王李存勖……此人如何？”

慕容芷的脸更红了，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声音细若蚊蚋：“晋王……他……他是当世英雄，文韬武略，自然是极好的。”

慕容嫣，目光落在妹妹年轻姣好的面容上，那眼底的澄澈让她心头一阵刺痛。她伸出手，轻轻为妹妹理了理并不凌乱的鬓角，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芷儿，”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姐姐今日来，是想问你……若有一条路，前方或许是锦绣，或许是荆棘，但走上去，能助你姐夫稳住这风雨飘摇的基业，能暂熄北方的烽火，你……愿不愿意去闯一闯？”

慕容嫣紧紧攥着妹妹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勇气：“姐姐知道，你对他……亦有情意。而他对你，也并非无意。”她停顿了一下，仿佛下一个字有千钧之重，“如今，你姐夫……他面临的压力极大。晋王势大，锋芒毕露，若直撄其锋，恐非善局。”

慕容芷抬起头，眼中的羞涩渐渐被一种了然的明澈所取代。她看着姐姐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痛苦与挣扎，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明白了姐姐的来意。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回握住姐姐冰冷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慕容嫣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哽咽道：“芷儿，姐姐知道，这对你太不公平！将你的终身与这冰冷的天下棋局捆绑在一起，让你去那莫测的深宫，面对未知的艰险……姐姐这心里……如同刀割一般！我宁愿自己去承受，也不愿让你……”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姐姐，”慕容芷轻声打断她，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折，她掏出自己的丝帕，温柔地为姐姐拭去眼泪，“别哭了，芷儿明白的。”

她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越了庭院，投向了遥远的北方，声音清晰而坚定：“姐姐和姐夫待我恩重如山，若非你们，芷儿早已不知飘零何处，或许早已化作路边枯骨。如今，家族需要芷儿，姐夫的大业需要芷儿，这天下……或许也需要一个暂时的和平。”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圣洁，仿佛古画中那些为了家国毅然踏上和亲之路的公主。“昔日有王昭君出塞，安定胡汉；文成公主入藏，传播文明；金城公主联姻，巩固邦交。她们皆为女子之身，却能以柔肩担起江山之重。芷儿不才，不敢与先贤比肩，但若能以这桩婚事，暂熄烽火，为姐夫赢得经略南方、积蓄力量的时间，为这饱经战乱的天下换取一丝喘息之机……”

她转过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姐姐，露出一抹温柔而决绝的笑容：“那么，芷儿愿意。这不是牺牲，这是芷儿的选择，是芷儿报答姐姐、姐夫恩情，亦是实现自身价值的方式。”

慕容嫣震撼地看着妹妹，她原以为会看到委屈、不甘，甚至怨恨，却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竟是如此深明大义的理解与支持。她一把将慕容芷紧紧搂在怀里，放声痛哭，仿佛要将连日来的愧疚、心痛与不舍尽数宣泄出来。所有的言语在妹妹这番深明大义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用力地抱着妹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将这分离之痛共同承担

“我的好芷儿……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姐姐没有对不起芷儿，”慕容芷轻轻拍着姐姐的背，像小时候姐姐安慰她那样，“这是我们姐妹共同的选择。为了这个家，也为了……或许能离他更近一些。”最后一句，她说的极轻，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涩与憧憬，却也无比坚定。

姐妹二人相拥而泣，泪水交织，却并非源于隔阂与怨怼，而是源于深植于血脉的亲情、对彼此处境的理解，以及共同面对命运挑战的勇气。这掺杂了政治因素的婚姻，非但没有成为姐妹间的裂痕，反而让她们的羁绊，在这乱世之中，变得更加深沉与牢固。

慕容芷依偎在姐姐怀里，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暖与不舍，眼中亦有泪光闪烁，却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她知道自己即将像一只北飞的燕雀，离开温暖的巢穴，飞向那片未知而辽阔，却也充满风霜的天空。但她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家国责任与个人情愫的坚定。

她的形象，在这一刻，仿佛与历史上那些为了大局而远嫁的传奇女子身影重叠，她以自己方式，准备踏上属于她的，既充满风险又蕴含希望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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