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阶玉碎 第87章

李秀才恍若未闻，枯瘦的手指在地面无意识划动，指甲缝里嵌着的黑泥簌簌掉落。站在一旁的沈清辞突然皱眉，从广袖中取出个刻着

二字的白瓷瓶。瓶中符水裹着细碎金箔，在昏暗中流转着诡异的光：这不是普通疯癫。周明的怨煞盘踞贡院百年，怨气凝成实质的阴煞之气，寻常汤药根本镇不住。 他顿了顿，指尖拂过瓶身繁复的符咒纹路，必须用这以晨露、朱砂、童子血熬制的符水，才能唤醒他被蒙蔽的灵台。

春桃捧着艾草煮过的铜盆站在牢门口，蒸腾的热气里飘着淡淡药香。她望着李秀才毫无血色的侧脸，昨日贡院那幕突然在眼前重现：无数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考生挤在号房前，有人捧着被血污浸透的考卷嚎啕大哭，有人对着空无一人的考场磕头如捣蒜。滚烫的泪水突然涌上眼眶，她颤声问道：沈公子，这符水...... 真的不会伤到他吗？

放心。 沈清辞半跪在沾满青苔的地面，银簪蘸起符水的瞬间，瓶中金光骤然大盛。符水触及李秀才眉心的刹那，他如遭雷击般剧烈抽搐，原本空洞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死死盯着铁窗外摇曳的树影，喉间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脖颈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藤蔓。

别过来！ 李秀才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后背重重撞在墙面上发出闷响。他双手胡乱挥舞，指甲在石墙上抓出刺耳的刮擦声：那是我的考卷！白衣秀才会杀了我的！他没有眼睛，脸平得像张人皮...... 话音未落，春桃手中的铜盆猛地倾斜，溅出的热水在青砖上腾起白雾，接触地面的瞬间竟凝结成诡异的黑斑 —— 那是阴阳之气剧烈碰撞留下的印记。

沈清辞迅速又蘸取符水点在李秀才人中，声音沉稳如洪钟：看着我！这里是御史台，有天师符咒镇守，厉鬼进不来！寅时你在号房看到了什么？那墨臭味究竟从何而来？

李秀才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却仍死死攥住沈清辞的衣袖，指甲在锦缎上划出五道白痕：我在写

民为贵

的八股文，刚写完

社稷次之 ...... 他突然剧烈颤抖，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恐惧，腐肉混着墨汁的臭味就漫了进来。我抬头，就看见他站在号房门口 —— 那身白袍白得发灰，布料上密密麻麻全是霉斑，像是从坟里扒出来的寿衣......

谢景渊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敲，节奏与李秀才颤抖的语速同步：他对你做了什么？墨汁为何会变成血？

他把血写的考卷砸在我桌上！ 不公

两个字渗进我的文章，把

君为轻

三个字都染成了红色！ 李秀才突然癫狂大笑，笑声里带着破锣般的沙哑，他抓起我的墨锭泼墨，那墨汁一碰到纸就变成滚烫的血！我伸手去擦......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因极度恐惧彻底涣散，我摸到了他的手，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还黏着湿漉漉的青苔......

沈清辞猛地展开怀中泛黄的考卷，周明的字迹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暗红：你看到的，是不是这样的

不公

二字？

李秀才看到考卷的瞬间，突然爆发出非人的嘶吼。他像被踩住尾巴的野猫般剧烈挣扎，指甲在沈清辞手背抓出五道血痕：就是这个！他说有人篡改了他的文章，说要让所有坏了规矩的人都变成活死人！他还说...... 话音突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黑色污血从他嘴角汩汩涌出，下一个...... 是主考官......

沈清辞屈指如电，指尖缠绕的玄铁锁链哗啦作响，镇魂符裹挟着凌厉劲风拍向李秀才胸口。符纸触及皮肤的瞬间，金芒如烈日乍现，却在下一秒被翻涌的黑色怨气如同漩涡般吞噬殆尽。李秀才猛然暴起，青灰指甲深深掐进谢景渊腕骨，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阁楼...... 梁上...... 曼珠沙华...... 尾音戛然而止，他的身体重重砸在青砖地面，喉间溢出的黑血在砖缝蜿蜒，指缝间还死死夹着半张残破的考卷，民为贵 三个字被暗红血渍层层浸染，凝成触目惊心的黑褐色，如同凝固的控诉。

谢景渊屏息凝神，从腰间抽出软剑撬开那僵硬的手指。考卷边缘已然卷曲如枯叶，中央暗红字迹似是用鲜血写成的 下一个，主考官，笔画间的断裂处还凝结着细小的血珠，扭曲的字迹中仿佛藏着无尽的恨意与决绝。这诡异的笔迹，与贡院大门上蜿蜒的血字、丙字十九号房墙上斑驳的

二字，如出一辙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气，显然出自同一股邪恶力量 —— 正是周明厉鬼留下的预警。

主考官...... 谢景渊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昨夜在吏部翻阅的卷宗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闪现。三月十五宫变后，原主考官礼部尚书吴伟因勾结外戚被革职查办，而暂代主考官之职的礼部侍郎刘安，赫然是当年科举舞弊案主谋张敬的得意门生。烛火摇曳的记忆中，刘安那抹谄媚的笑容与张敬交头接耳的画面重叠，他极有可能不仅知情，甚至是这场阴谋的帮凶！

必须立刻派人保护刘安！ 话音未落，沈清辞腰间的玄阴罗盘突然剧烈震颤，青铜盘面发出刺耳的嗡鸣。指针如疯了般急速旋转，最终死死钉向东南方，那正是刘安府邸的方向。罗盘表面的裂痕中渗出暗红微光，如同沸腾的血泉，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血珠簌簌坠落，周明的怨煞已经锁定目标！他的怨气历经百年不散，一旦锁定当年舞弊者的关联人，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复仇，哪怕是无辜之人也难逃厄运！

谢景渊旋身面向林风，目光如炬：林风，即刻率领十名暗卫，以最快速度赶往刘安府邸。将他安全护送至御史台，沿途不得有任何闪失。严密戒备，尤其要警惕身着白衣、携带墨锭之人。若遇可疑人物，先制住对方，切勿轻举妄动，谨防落入厉鬼设下的幻象陷阱！

遵命！ 林风抱拳行礼，腰间长刀出鞘半寸，寒光一闪而逝。他转身疾步离去，脚步声在阴暗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混着铁链与甲胄的碰撞声，透着十万火急的紧迫感。